r /> 谁都知道玄甲军是天子的亲军,身经百战,如今的锦衣卫、金吾卫、旗手卫乃至重新编营的五军营,其中大部分的人手都是玄甲军中调过去的。
今天玄甲军既然出动了,肯定是有的放矢。
关键是谁是那个被瞄准的“靶子”。
众人都不敢轻举妄动,就在原来的位置远远地望着,看着那些玄甲军训练有速地分成了几队,朝四面八方而去,气势汹汹。
那个翠衣姑娘咽了咽口水,怯怯地说道:“我们我们是不是应该回去吧?”
“既然不是冲着我们来的,依我看,还是以不变应万变得好,也免得被误伤了。”一个蓝衣公子神色郑重地建议道。
姑娘们大都忐忑不安,面面相觑着,也觉得这位公子说得有些道理:万一被玄甲军误会他们乱跑是心虚,或者是通风报讯,那岂不是冤枉至极!
这些公子、姑娘们也没心思继续玩投壶了,全都心不在焉地坐下,有人揉着帕子,有人有一口没一口地喝着已经凉掉的茶水,有人烦躁地扇着折扇。
此时此刻,时间似乎过得尤其缓慢。
夕阳落得越来越低,半个时辰后,众人就听到又一阵嘈杂的喧哗声传来,一队四五十人的玄甲军将士押着五六个形容粗犷的男子走了过来。
那几个男子全都在叫骂着,嚷嚷着,脸红脖子粗,更有人直接动起手来,他的下场就是被一个玄甲军将士一个手刃重重地劈在了后颈上,两眼一翻,晕了过去。
另一个方向,又有一队玄甲军押着另外几个男子也走了过来。
这一幕把不少人都看呆了,几个胆小的姑娘愈发惶惶不安。
方才建议大家不要轻举妄动的蓝衣公子似是自语地又道:“豫州卫指挥使、幽州总兵骠骑将军、怀远将军”
周围的其他人也大都听到了他的低语声,再次震惊地面面相觑。
这些被玄甲军拿下的人个个都是朝中三品以上的武将,不是各州卫所的大员,就是在禁军中担任要职的将领,每一个都是在大齐朝响当当的人物。
“玄甲军这是要干什么?”一个相貌平凡的青衣公子喃喃问道。
他说得是“玄甲军”,但其实所有人都知道,他真正想问的是,新帝这是要干什么?
新帝这么兴师动众地出动玄甲军又是封锁猎宫,又是拿人的,这雷霆万钧的气势让人不禁联想到数月前大军逼宫的架势。
众人皆是哑然无声,没有人可以回答这个问题,感觉心情就像这黄昏的天空一半明、一半暗,夜色如墨般在空中留下了浓重的一笔。
这类似的一幕幕发生在猎宫的各个角落,一个个武将被玄甲军从他们的宫室中拿下,那些宫室也被封锁,闲人勿进。
其他一些不相干的人家干脆就闭门不出,只为了避嫌;有的人家早就忍不住去找亲朋好友或者同僚打探消息;有的人家谨慎地观望着形势,见沈家、礼亲王府、靖郡王府等府邸都没动静,略略放了心。
不过是一两个时辰的功夫,整个猎宫又安静了下来,那些玄甲军将士消失不见,水过无痕,就像什么事也没有发生过一样。
夕阳快要彻底落下时,张首辅、兵部尚书庄茂华以及吏部尚书韦敬则三人匆匆地赶到了承光殿。
这一次,礼部尚书、工部尚书以及刑部尚书留守京城,没有随驾,所以来求见顾玦的只有张首辅三个阁老。
顾玦也即刻就召见了三个阁老。
顾玦的书房里已经点起了灯笼,灯火通明,角落里放着一个三足麒麟白瓷香炉,升起一缕袅袅的青烟,熏香的气味明明清淡雅致,可是闻在三人的鼻端,却只觉得气闷。
庄茂华的心里是是明白的,今日被玄甲军拿下的那些人都是这回述职被查出来有问题的,所以新帝肯定是在清扫军中的毒瘤,但是新帝今天搞出的动静也未免太大了,难免会弄得人心惶惶。
庄茂华在心里暗暗地叹气。
“参见皇上。”
三人对着顾玦俯首作揖,还来不及说其它,顾玦就拿出了几份折子,先发制人道:“古语有云:不治已病治未病,不治已乱治未乱。军中种种沉疴积弊由来已久,吃空饷,贪污,圈地,募兵作假,铠甲武器更新不到位还有,官官相护。”
“按照大齐律,凡吃空饷者斩首示众。”
顾玦这一字字、一句句皆是说得他们心惊肉跳,尤其是最后一句更是如同一记重锤敲击在他们心头上。
在场众人也都知道这条律法的。前朝末年,军中吃空饷的现象屡见不鲜,导致皇朝岌岌可危,太祖皇帝有所感悟,在建国初就定下了这条律法。
张首辅三人连忙看起了顾玦扔出的那些折子,越看越心惊。
折子上,那些武将的罪状以及相关的证据全都列得清清楚楚,简直快把他们近二十年的官生都给写明了。
有些证据甚至连兵部尚书庄茂华也是第一次见到。
人心不足蛇吞象。
人的心都是越来越贪的,最初只是一年贪那几百两,后来是几千两,再后来是几万两,到最后他们就把主意打到了朝廷拨下用以更新铠甲武器的款项上。
兵欲善其事,必先利其器。
士兵们的铠甲以及武器,比如长枪、刀剑、弓箭等等都是会磨损的,所以需要定期更新,可是这些人要么把朝廷的拨款私吞,要么就把那些新的武器以各种途径贩卖了出去。
庄茂华看得喉头像是烧了一把火似的,不得不感慨:这些人简直是吃了熊心豹子胆了。
吃空饷是死罪,募兵作假是死罪,贪污百两以上也是死罪。
虽然这些武将犯下的确实是死罪,但庄茂华还是觉得顾玦下手太重了,这么一来,就相当于把从三品以上的武将们清扫了近三分之一。
庄茂华以询问的目光看向了张首辅,想看看张首辅是何意思。
张首辅眉头紧蹙,欲言又止,终究还是神情慎重地开口劝道:“皇上,臣以为这些人所犯之罪确实罪无可恕,罪当罚,错当纠,可是应当徐徐图之才是。”
张首辅也觉得顾玦的手段太强硬了,他与先帝顾琅这对兄弟的行事风格走得简直就是两个极端。
顾琅在位时,对于文臣武将皆是十分宽容。
比如两年前豫州水患,百万救灾款层层下拨后,到达民众手中的不过十之一二,一时民不聊生,灾民上了万民书请命,顾琅令右都御史为钦差彻查,查出了一连串贪污的官员,结果也不过是降职罚俸,轻轻放下了。
到后来,最大的变化也不过是豫州换了个布政使而已。
先帝对官员放任至此,可是顾玦却一次性对上了三成武将,根本没有留一点余地。
张首辅与庄茂华默默地交换了一个眼神。
两人都担心万一这些卫所要是反了,该怎么办。
不对。
也许顾玦是考虑过的,所以他才把这些武将宣来京城述职,又把人都聚集到了这个猎宫,令玄甲军一网打尽,他此举既是为了瓮中捉鳖,也是为了让他们插翅难飞。
谁又何曾能想到他有一次性撸了三成武将的魄力?!
顾玦的手段未免也太厉害,太狠辣了。
顾玦这种敢做敢为的魄力令张首辅与庄茂华皆是震慑,钦佩之余,还是放心不下,怕顾玦压得太狠,会造成一些不可控的后果。
顾玦也才刚登基,完全没必要以“自断一臂”的方式来治军。
庄茂华定了定神,附和道:“皇上,禁军与各地卫所一旦少了三成将领,恐怕会乱了军心。臣以为不如严惩主犯,以儆效尤,以大局为重。”
吏部尚书韦敬则眼珠子转了转,最后道:“皇上,臣附议。”
他一副以张首辅、庄茂华马首是瞻的做派,又补充了一句:“臣以为水至清则无鱼。”
张首辅与庄茂华也是点头,联想到了韦敬则未尽的后半句。
是啊,水至清则无鱼,人至察则无徒。
但凡是朝中官员能有几个保证自己或者家人没犯一点错,如果新帝眼里容不下一颗沙子,下手这么狠,接下来怕是要人人自危,寸步难行了。
不仅是军中,连朝堂都会因此人心动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