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一丝一毫的犹豫,别说是五六成的可能性,哪怕只是一丝可能性,她也想见见楚千凰。
沈芷太过急切,拉着沈千尘就起了身,母女俩急匆匆地往景仁宫方向去了。
从乾清宫到景仁宫的这一路不算远,她们没坐肩舆,是步行过去的,这一路,沈千尘只大致说了楚千凰的伤势,其它没多说,也没提觉慧大师说的话,她想让沈芷自己亲眼见了楚千凰再判断。
沈芷一路无语,心头很乱很乱。
她想起了过去这一年楚千凰种种古怪的言行,想起那一次次的失望与心痛,想起那个陌生得可怕的楚千凰。
沈芷在害怕,那是一种从灵魂深处发出的恐惧。
她害怕她不过是空欢喜一场,但更希望一切是真的。
楚千凰是她亲手养大的孩子,从一个嗷嗷待哺的婴儿起,她亲力亲为地照顾她、养育她;看着她蹒跚学步;看着她牙牙学语;后来又亲自给她启蒙;亲自教她琴棋书画
楚千凰从小到大,沈芷在她身上投诸了无数心血,寄望她能长成一个比自己更好的人,想着自己要给女儿挑一个合适的夫婿。
思绪间,母女俩来到了景仁宫的门口。
沈千尘的步履停在了正殿,对沈芷道:“娘,你进去吧。”
她的言下之意是她就不进去了。
沈芷点了点头,跟随一个宫女继续往里走。
进景仁宫之前,她走得很快,可现在她的步履却是越走越慢,似是近乡情怯。
沈千尘目送沈芷往里走,独自一人坐在正殿里,嘴里含了一颗今日沈芷送来的玫瑰蜜饯,一言不发。
她又在想顾玦心脉偏弱的事。
上一世也是一样,顾玦的心脉一天天地渐渐弱了下去,师父林邈说,既有他体内那片残刃的缘故,也有他中毒的关系。
可这一世,明明她已经亲手把那残刃取出来了。
她确信整个治疗的过程没有任何问题,清理得很干净,绝对没在他体内留下任何残余的碎片,为什么顾玦的心脉还是偏弱?
难道与前世一样也是因为毒吗?
想到这里,沈千尘怔住了,想到了她昨日在白云寺与那个楚千凰的对话。
她猜测顾玦剩下一半死劫可能就是中毒。
这个可能性很大。
问题是,沈千尘相信,也有这个自信,只要她在顾玦的身边,顾玦是不可能中毒的,更不可能让毒发展到足以致命的地步。
除非
沈千尘心口猛地一缩,心口发紧发疼。
排除各种不可能的因素后,那么只剩下一个可能性了,除非,顾玦早就中毒了。
而且,这个毒一直都不显,细微到脉搏还无法探知。
至今为止,她还只能感觉到顾玦的心脉偏弱,她甚至感觉不到是什么原因导致的。
怦、怦、怦!
现在回想起来,她都分辨不清,顾玦的心脉到底是和去年四月时一样,还是又弱了一些。
沈千尘现在是当局者迷,她反复想了想,也依旧分辨不出来。
她心里越想越是烦躁难安,又拈了一颗玫瑰蜜饯塞入唇中。
酸酸甜甜的蜜饯让她心神稍定,又开始集中注意力。
她努力地回忆着上一世。
上一世,顾玦从来没有说过他是怎么中毒的,其他人也没告诉过她,当师父林邈给顾玦探脉时,顾玦体内的毒素已经侵入心脉。
所以,毒在他体内应该已经残留很久了。
也就是说,顾玦很有可能是在北地中的毒,就像他胸口那块箭矢的残刃也是在北地受的旧伤。
将士上战场,以性命去保家卫国,与敌人殊死搏杀,不仅是顾玦身上有伤,云展、薛风演、唐御初他们身上也有或多或少、或轻或重的旧伤,但凡从战场上活着回来且战功赫赫的人,又有哪个是“完好无损”的。
沈千尘努力地回想着去年四月她在济世堂第一次给顾玦探脉时的一幕幕,回忆着顾玦的脉象,眉头又蹙得更紧了一些。
没错,她可以确信,当时顾玦的心脉很弱,她认为是那块残刃导致的,那一天,她很高兴,因为发现顾玦没中毒
可现在再想起当时的每一个细节,沈千尘却高兴不起来。
她猛地想到了一点,有一种毒可能会导致顾玦现在这种情况。
那种他从战场上带回来的毒。
沈千尘醒过神来,手肘不慎撞到了旁边的茶盅,茶盅发出轻微的碰撞声。
恰在这时,沈芷从里面出来了,她的双眼红肿,眼里犹有泪光,显然方才她在里面曾经大哭过一场。
那对被泪水洗涤过的凤眼仿佛盛着夏夜的漫天星子,又清又亮。
沈芷整个人神采焕发,脚下的步履也变得很轻快,与方才进去时那道孤独的背影判若两人。
“娘。”沈千尘轻轻地唤了一声,情绪也很激动。
她知道沈芷是个很坚强的人,过去这一年发生了这么多事,她也没怎么见沈芷哭过。
上一次,沈芷哭是因为知道了自己是她的亲生女儿,那一次,她哭得压抑,痛苦,而这一次不同,这次是高兴。
沈千尘隐约从沈芷现在的神态中猜到了答案。
“尘姐儿,”沈芷走到近前,一把抓住了沈千尘的手,笑得眼睛都弯了,“真的,应该是真的。”
沈芷心底的直觉告诉她,她的凰姐儿回来了。
方才那个与她说话的姑娘跟之前那个不一样,是她的女儿,她的凰姐儿。
此刻再回想过去,沈芷觉得自己真是太笨了,明明她的凰姐儿跟那个“孤魂野鬼”完全不同,她怎么会毫无所觉,只以为是女儿变了呢。
沈芷很激动,说起话来,也没什么条理,想到什么说什么:“她不一样了,不,是她又变回去了。”
“她与我说话的样子,她的神态她是凰姐儿。”
说话间,沈芷的眼眶中又浮现一层泪花。
这是喜悦的泪水。
她深吸一口气,努力地把泪水收了回去,平复着自己的心情,告诉自己,这是喜事。
她不该哭,她终于找回了她的一双宝贝女儿。
“”旁边的沈千尘则有些恍惚,有一搭没一搭地应着。
忽然,沈芷更为激动地握住了沈千尘的手:“对了,她让我转告你一件事。”说着,沈芷故意朝旁边看了看。
沈千尘立刻意会,把琥珀以及周围的宫人全都打发了出去。
正殿内只剩下她们母女时,一下子就变得很空旷。
沈芷面色郑重地直视着沈千尘,附耳对她说:“凰姐儿说,让你注意一下‘尸毒’。”
沈芷其实不太明白怎么回事,可是楚千凰让她就这么告诉沈千尘,说沈千尘会明白的。
尸毒?!
沈千尘失态地从椅子上站了起来,瞳孔微微收缩。
果然是尸毒!!!
“娘,您在这里等我一下。”沈千尘丢下这句话后,就像一阵风似的往里面冲,早就没了平日里的从容自若。
大概也唯有顾玦的事可以让她失态至此了。
沈千尘一鼓作气地冲到了內室中,里面只有楚千凰一个人。
才休养了一个晚上,楚千凰依旧很虚弱,脸色与嘴唇苍白如纸,她显然也刚刚哭过,眼睛跟沈芷一样有些红肿。她正用帕子轻轻地擦拭眼角的泪光,胸膛微微起伏着,情绪也没有完全平复。
“你说尸毒到底是何意?”沈千尘目光灼灼地看着楚千凰,那灼热的视线落在她身上,炽热得仿佛要灼烧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