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大褂李医师打开我先前的就诊病历,翻看到最后一页,确认道:“佟小姐怀过孕对吗。”
“嗯。”我如坐针毡,双手紧攥衣服下摆,努力摆出笑脸掩盖内心恐慌。“大概是2008年10月份的时候。”
“你一胎人流术后身体有不适症状吗?”
较为年长的李医师看着我,尽管知道对方只是遵从本职工作与患者交流,我却依然无法承受她犀利的眼神。
“还、还好……”
李医师又问:“宫寒痛经吗?”
“嗯,是。”我乖乖点头。
李医师将病历还给我,镇重其事的宣布道:“佟小姐,你怀孕了。”
我面颊刷的一下无比惨白,目光瞬间涣散,当场吓得魂飞魄散。
赵子哲眼中产生强烈的动荡不安:“什——”
打断他,李医师与我明确说道:“孕期推算大概为第十七八天。”
“十七八天……”我木讷的重复一遍。
大脑急速运转,努力回想着先前自己与纪乔于的接触。
8月13日枪伤康复出院,我入住仁泽花园,那时自己吃过一次避孕药。8月14日上午我被纪乔于碰过。紧接着是8月15日凌晨,当时自己由于精神困乏做完直接睡着了。
如果这样推算,已经怀孕十八天了!?
但我却浑然不知,甚至除疲惫嗜睡以外身体完全没有妊娠反应!
“你现在有些低血糖症状,属于正常反应。”产科李医师严肃的说:“因先前做过人流手术,导致二胎目前在子宫着床不稳,需要多加注意。我给你开几盒补品药,一日三餐按时吃。”
“恭喜二位新婚夫妇喜提贵子!”静立旁边的小护士开心笑道:“佟小姐,笑一个,您要当妈妈了。”
我皮笑肉不笑的象征性扯扯嘴角,结结巴巴道:“……这,我……”
“我们刚刚测过验孕棒显示没怀,”赵子哲嗓音颤抖的驳回道:“医生,一定、一定是哪里搞错了!”
“有时候验孕棒存在不准确性,我从医二十多年不会搞错。”确诊的李医师写完药方,抬眼看我。“佟小姐,孩子打算生吗?”
心情复杂,五味杂陈,暂时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见我表现的不情不愿,产科李医师再三强调道:“佟小姐,请慎重考虑孩子的去留问题。你天生宫寒痛经,受孕几率较低。倘若再做人流手术二胎,恐怕身子会吃不消。”
我苦涩的狐疑:“……已经、已经板上钉钉了吗?”
“是的。”李医师用冰冷口吻宣布我的死期:“趁孕期不满一个月,佟小姐请尽快抉择,时间拖得越久对身体造成的危害越大。”
我干笑两声,“好,我知道了。”
市中心医院外面秋雨连绵不绝,街道行人匆忙奔跑躲雨,湿润的空气透着丝丝凉意。
迷茫、焦躁、恐慌、不安的情绪包裹身心,胃部痉挛如翻江倒海,我捂着嘴巴一直强忍到医院侧边没人的角落。
手扶电线杆,对准绿色大垃圾桶阵阵狂呕,酸水涌出喉咙脱离口腔,像吃过发霉变质的有毒食物一样,我吐的异常激烈。
秋风穿越细碎雨帘轻轻吹拂耳边发梢,我慢慢蹲下,盯着脏乱臭的垃圾,努力让涣散目光重新聚焦,强迫自己接受现实的残忍。
“饼子……”赵子哲拍拍我后背,掏出一块脏兮兮的卫生纸,想了想又纠结的塞回裤口袋。
充满凉意的秋风仿佛将我漏洞心房吹得一片荒芜,雨滴如同无数把刀子悄无声息的刺穿思绪。
收拾好大脑混乱的神经,冷静决定道:“我要孩子。”
赵子哲痛苦不堪的抓耳挠腮,良久,他揪着自己的头发咬牙道:“行,生下来,我养。”
我淋着雨抬头看他,“什么?”
“你把孩子生下来,我养!”赵子哲一字一顿的沉重道。
心脏猛地抽搐,对视半晌,我苦苦笑道:“海蜇子……现在不是开玩笑的好时机。”
“我没有和你开玩笑。”赵子哲坚定的信念和肯定的语气再度令我眼眶一片湿润,他说:“明天去13号弄堂面见你父母,如果同意,我们先领证结婚。”
“呃……”我开始摇摆不定。
他脱下夹克外套披至我肩膀,语气装作如往常聊天一样平静的说:“我了解你,知道你在想什么。孩子不能黑户,我更不允许你成为单亲妈妈独自承担。”
我纠结:“可是……”
“没有可是,”他极力镇定道:“傻饼,孩子是我的,也只能是我的。”
仿佛从赵子哲眼中看见了既梦幻又真实的未来,我苦恼不已:“先、先回家吧。”
他在路边招拦计程车,十几分钟后抵达仁泽花园,赵子哲跟我同时下车。
进入屋内,我弯腰给他放下一双干净棉拖。
赵子哲环顾房子,心酸道:“从他离开以后,这些物品摆放的位置一点没变。”
“嗯,我不想换动。”将热茶放置茶几,我落座他对面沙发。
“你只是睹物思人罢了。”赵子哲从小盒子抽出一支香烟。
我推给他烟灰缸,辛酸道:“或许吧,尽管不想承认。”
他刚点燃就掐灭星火,直接将烟灰缸丢进茶几抽屉。
“傻饼,你现在是孕妇,不能碰烟酒。”
我没说话,客厅安静的可怕。
已经经历过一次惨痛教训,自己还是不长记性。反反复复原地踏步,甚至倒退如流。
此时此刻,心中所想的不是告知纪乔于,而是父母看待自己布满失望的眼神。
“饼子。”片刻沉寂,赵子哲打破我游离的思绪。“你相信我吗?”
脑袋像灌铅似的沉沉甸甸,我模糊回答:“海蜇子,你是一个值得依靠的好男人。我不想因为自己影响你的未来……”
“既然相信我,你就依赖我。”他目光定定,握住我手,语气笃信:“我愿意跟你同甘共苦,要糟糕就一起糟糕,要快乐就一起快乐。我会竭尽全力扮演好丈夫和父亲的角色,傻饼,放心把自己交给我吧。”
泪水顷刻间夺眶而出,所有委屈和彷徨仿佛在这一刻烟消云散,坚强的心也因他这些话变得柔柔软软。
赵子哲的怀抱好温暖,聆听他强有力的心跳声,仿佛一下一下撞击着我的鼓膜,也悄悄融化着已经崩溃瓦解的心房。
他像建筑工人,肩扛一往情深的箱子,手提忠贞不渝的梯子,脚踏温柔漩涡,委婉礼貌的敲敲我心房之门,他用誓言小锤砸出五彩斑斓的未来,重新为我修建破碎不堪的心房。他挥洒着承诺的汗水,每句话都像钢筋混凝土般坚不可摧!
我断砖残瓦面目全非的心房就这样被赵子哲一点一点恢复加固,仿佛只要有他存在,自己什么都不需要担心。
“好啦。”赵子哲抽两张面巾纸轻柔擦拭我面颊泪痕,他心疼怜悯道:“你真的很爱哭嗳。”
我嗓子哽咽:“还不是因为你……”
他颇感无奈,“看来以后得随时准备手帕,不然等你掉眼泪的时候,我只有脏兮兮的袖子提供擦鼻涕服务。”
“讨厌。”我推他一下。
赵子哲起身离开沙发走进厨房,打开冰箱拿出蔬菜,他撸起袖子预备大干一场。
“傻饼,想吃什么尽管说。”
我小碎步跑过去,胳膊肘撑着料理台双手捧脸,万分期待道:“真怀念,好久没吃你做的料理了。”
“我可以给你做一辈子的饭。”他举着锅铲轻敲我脑门,“你只管吃一辈子就好。”
我破涕而笑,“一辈子是多久?”
“嗯……”他沉吟须臾,道:“春夏秋冬四季轮回的几十年,黑白交替昼伏夜出的几万天。”
——春夏秋冬四季轮回的几十年,黑白交替昼伏夜出的几万天。
原来啊,一辈子这么漫长。
漫长到限制想象力,漫长到他对待我的感情日月可鉴,漫长到我有足够的时间释怀那段黑色初恋……
“蠢蠢的海蜇子,”我重展笑颜,“你真好。”
“傻瓜饼子……”水龙头哗哗流水,他腰系粉色围裙摘菜洗菜,手法动作十分熟练。赵子哲刀工一流的切割菜叶,缓缓道:“傻饼,我爱你。”
“唔。”我收回视线望着空空的餐桌,腼腆的打个磕巴:“早、早就知道啦。”
“那你的回答呢?”他依然背对我,嗓音微微发颤,问的那么小心翼翼。
将佩戴在右手无名指的串珠蔷薇花戒指摘下来攥进掌心,我扬起灿烂笑容,发自肺腑的说:“我也爱你。”
他端来两盘香喷喷的精美菜肴,摘掉围裙落座对面,态度坚定不移的宣誓——
“今天爱你,明天爱你。下个月很爱你,明年依旧很爱你。我会明日比前日更爱你,后日比昨日更爱你。前半生不如后半生爱你,下辈子翻倍上辈子爱你。饼子,我将生生世世爱你。”
“爱爱爱!”我端起米饭小碗,无语道:“瞧你讲的话,我都快不会写爱字了。”
他往我碗中夹一只虾仁,憨憨的笑道:“嘿嘿,我嘴笨,不太会讲情话。”
“当然咯,你应该多学学纪……”我喉咙一闷,心情一沉,当即欲言又止,知错就改:“对不起,我不该提他。”
赵子哲扒口饭,咀嚼着食物苦笑承认:“这方面我确实不如纪渣男更讨你欢心。”
“没有。”我摇摇头,往他碗里夹一块水煮肉片,否定道:“以后,我心不会再因他的花言巧语而跳动了。”
细心瞥见我光秃秃的无名指,赵子哲奇道:“咦,你的蔷薇戒指呢?”
我踢一脚垃圾桶,说:“扔了。”
“怪好看,丢掉多可惜。”弯腰从垃圾桶捡拾起串珠蔷薇戒指,赵子哲将其洗干净放回餐桌,说:“它戴在你手上很漂亮,留着吧。”
我脸色跌青的望着蔷薇花戒指,尴尬道:“这是纪乔于设计制作送给我的戒指。”
“嗯,我知道。”他理所当然的点点头。
我惊愕:“你知道?!那为什么还——”
“因为他……毕竟是你的初恋啊。”赵子哲搓搓后脑勺,为难的酸笑道:“我不希望爱你让自己变得自私。”
我有点搞不懂:“但是……”
“没关系。”他摇摇头,咽下一口饭,接道:“美好的回忆不该被遗忘,漂亮的物件不该丢进垃圾桶。即使物是人非,我也不希望饼子刻意回避折磨自己。”
鼻头酸酸的泛桃红,我深深凝视他,“海蜇子……”
赵子哲将串珠蔷薇花戒指戴到我右手无名指上,浅浅笑道:“饼子,干脆就让这枚戒指见证我们幸福的时光吧。”
左手轻抚按压着纪乔于送给自己的戒指,我重重点头道:“嗯!你说得对。”
作为我与赵子哲的结婚定情物,这枚由纪乔于亲手一针一线制作而成的串珠蔷薇花戒指再适合不过了。
“多吃点,饭后记得嚼钙片。”他疯狂往我米饭碗里夹菜,嘱咐道:“记不记得医生说过的话?你太瘦必须大补,一日三餐按时吃,保持充足睡眠和快乐愉悦心情有助于宝宝的健康发育。”
“嗯、嗯。”我重振旗鼓,大口吃饭。
赵子哲叹口气,揉揉我脑袋,宠溺道:“傻饼,你要有当妈妈的觉悟,好让我以后上课时专心听讲念书,不会整日担心你。”
“哎呀呀,师父别念啦,徒儿知道啦。”拍掉他揉乱自己发型的大手,我故作坚强笑嘻嘻说:“赶快吃饭,然后洗澡睡觉,咱们明天还得上学呢!”
“好。”
赵子哲不放心我的身体状况,于是今晚留宿在仁泽花园17栋别墅。
虽说是陪伴我,但他选择睡客房。
抱着崭新被褥敲敲红木门,我开玩笑道:“海蜇子,开门,社区来送温暖了~。”
“好哦~。”
自里面打开客房门,他刚淋浴完,擦拭着未干发丝,身上穿有一件白色睡袍。
我把棉被放至床上,踮起脚主动帮赵子哲擦头发。
“饼子,你父母明天有空么?”
手握毛巾替他擦头发的动作微微一顿,我道:“嗯,刚打完电话,爸妈说傍晚下班。”
“那我们明日下午放学坐地铁过去吧。”
“好。”我追问:“你、你想好怎么和我父母说了吗?”
“没……”赵子哲思考一会儿,诚实道:“唉,船到桥头自然直,随机应变吧。”
我隐隐不安,担心道:“万一我爹打你咋办!?”
“呃,不会吧。”他也因我瞎想而变得紧张起来。
“我爹脾气不好,”我顾虑道:“高三那年,他知道我和纪乔于谈恋爱的时候……”
“咱爹确实、确实不好惹。”赵子哲略表头疼的捏捏眉心,“我上次见过咱爹当众甩你耳光,那场景连面瘫的松树都吓傻了。”
“哈哈,是哦。你当时超级英勇无畏,直接窜上前拉住我爹,然后说什么来着?”我努力回想,时隔三年,细枝末节记不清了。
“因为听说准备给你办理转学手续,我直接想都没想就跑过去了。”赵子哲接话道:“模糊记得我当时有提过你辅导纪渣男功课,督促他学习,彼此鼓励互相进步,纪渣男在你功不可没的深度影响下成绩突飞猛进。并且,我大言不惭的告诉你爹;作为父母应该支持青涩美好的初恋,过来人应该懂……”
“你无所畏惧出口成章,搞得我爹一愣一愣。”我哭笑不得。“其实,你憨态可掬的态度给我爹留下不少印象分呢。”
赵子哲回头问:“是好分数么?”
“呃,大概也许可能算是吧。”我不敢肯定的模凌两可。
他松口气,“那就行,问题不大。”
放下毛巾,赵子哲起身,动作自然的扣住我后脑勺,他嘴唇在我额头轻轻落下一吻。
“睡吧。”
“嗯,晚安。”离开客房时,我贴心的帮他关灯。
回到主卧,掀开棉被躺进松软大床。
我翻翻身,枕头隐约还能闻出纪乔于淡淡的烟草气息,闭上眼睛仿佛照旧能依稀看见他侧卧自己身边熟睡的俊美容颜。
我坐起身晃晃脑子重新平躺,眼睛涣散的直盯天花板,右手抚上平坦小腹,感受着自己体内孕育的新生命。
内心仿佛有道声音正在告诫自己——
佟丙丙!你既然已经选择要让孩子出生,那就必须承担当妈妈的责任!
不要再缅怀遥念追思曾经过往,纪乔于只能是你爱而不得的短暂美梦!
“呼……”
我深吸气,调整乱糟糟的思绪。
深夜尤为寂静,只能听见自己砰砰乱跳的不安心声。
不行,不可以!
应该清醒,我必须让自己认清现实。
翌日早晨。
暖阳透过窗帘流泻至床边,楼下传出乒乒乓乓响动将还在睡梦中的我吵醒。
一大清早,赵子哲就开始在厨房捣腾餐食。
头顶睡乱的鸡窝发型,我搓揉着惺忪睡眼迷迷糊糊走下楼梯。
“你在做什么啊?”刚起床嗓音沙哑,我端杯温水走向厨房。
冒热气的西红柿鸡蛋面端上桌,赵子哲抬眼笑道:“我把你吵醒了?正好,快去洗漱回来吃饭。”
我指指餐桌上的便当盒,“这是什么?”
“那是我特意为你准备的丰盛午餐。”赵子哲掰手指数道:“里面有你最爱吃的...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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