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乎乎不要!”一声无比惧恸的声音自霞光万道中传来。
火翼火身,旋如火莲,所经之处,皆作焦云。
终于,他还是来了。
“参见储尊!”
如云的战阵齐齐叠落,森森凛凛的灵将灵兵同声跪拜,静立其上的圣尊愠色冷凝,一时风雷俱怒。
刹那间,沧溟空阔,长空骤清。
明离幻绝的炽光降临身前,青恒一眼眼看着他出现。
“乎乎……”男子墨发凌乱,平日睥睨天下的美眸风采尽失,唤出青恒的第二声,颗颗泪珠已然从他布满血丝的双眸中滚落。
青恒喉间一涩,原本狰狞的神色顷刻变为愧怍。
想从容以对,双唇却抑制不住地颤抖,青恒于是紧闭双目,叹息着垂首,对瘫跪眼前的人沉声道:“对不起,巫善……灵主。”
尽管内心已百般悲悸,但她始终未停止以元神运术。
“无妨的,无妨……”巫善抚着她的长发,轻声安慰。
无妨……
遥想从前,无论自己闯了多大的祸,巫善总会说无妨。
可是这次,引青熐焰炙燃北境水龙族,如此大逆不道之举,又怎会无妨?
“放肆!”青苍之上的圣尊勃然大怒,“正是因为你百般纵容,如今才酿成大错,还不快快收了你的青熐火翎,除掉这孽障!”
声声责叱如过耳轰雷,青恒自已骇住,可巫善依旧像没有听到一样,岿然定于她眼前。
“储尊殿下,留此罪灵实为罪过,万不可再纵容……”正与部下族灵拼尽全力助援北境水龙族的鬼族灵王也语重心长地开了口。
接着,同在天域帮助北境的东境茹灵族和南境翼族的灵物都相继出言规劝。
周围聒噪无比,如沸锅滚粥。
巫善却仿佛置身其外,只一心凝目望着眼前的人,不发一言。
良久,他轻轻捧起了那人低垂的脸,一如往常地,于其颤抖的丹唇上温柔落下一吻。
灵印结破,灵息各归源溯,不再相通。
千般隐怨,万般不可,都在这一刻化为平静。
“乎乎,我终于知道逆息之灵缔结灵印结的方法了!”
那年在万昼乡的苍明桥上,巫善神采飞扬地向青恒奔来。
“从来没有灵物收揽逆息之灵宠,而以一吻得一双灵印结者,万世以来,只唯你我。”
青恒依稀记得,那一吻很短很短,短得让她以为,万世唯一的缔结之仪只是相顾一眨眼而已。
渐渐的,唇上温意和掌心火意一同散去,青恒苦笑一声,再度垂下了头。
天门骤阴,青熐火翎的焰衣惊天动地的窜动一霎,而后,北境传出澎湃水声,天水帘终于再次流动了起来。
火息壁垒一散,哀嚎声愈渐清晰,不断从龙族彩嶂谷传来,巫善怃然看着那尾在自己掌间蜷曲不动的火翎,恍觉心堤溃破。
“救救我,救救我……”
救救我。
三千年前,巫善第一次遇到青恒时,耳边的微弱声息也是在说这句。
应预见,三千年风雨回转,从前孤弱的少女终于狠狠反击。
“你还恨他们吗?”
巫善看向眼前银发蓝袂的滟滟痴人,无由心痛。
“是。”青恒缓缓抬起了眉,碧澈昭离的寒光琉璃瞳中映出面前人态如凄魂的样子。
今日的她褪去了云川青天宫的仆宠统服,而巫善也像约好了似的,卸冠去佩,褪去储尊华袍,孤袭一身金翎羽衣来见,率诚而疯狂。
在滚滚灵息的浇助之下,北境终于得一口喘息。
墨龙灵王和墨虬太子得人施援,借一朵风云,爬爬索索地滚到了天域。
川境盛传,北常青境漂亮得不像话,青墨璧石被劈开,底下是洁澈无二的水域,岩壁满是流光溢彩的横身彩嶂,万丈之上,连横贯峡谷的一处小小藤桥,都闪着魅惑人心的光芒。
最令人惊叹的,当属北境门界,天水帘。
遮天蔽地的水色匹练自天边倒挂倾垂,澄澈云露日日倾泻,万载不竭。在其周,永远有浮动不息的银光萦绕。
正应先灵一句诗语——莹莹凌悬八万尺,水晶宏瀑直飞流。
因为天水帘,川境中曾流传一句话:得见天水帘者,再无盛景可留于心。
其实,在青龙王在世时,这个传言还未被分除割离,原本,它还有下一句:不独临景可了心念,恒子云瀑足慰生思。
彼时当以知,见到北境公主青恒的如瀑银发,便等同于领略过天水帘。
“你果然是……”狼狈如失足蚂蚁的墨龙灵王看着不远处跪在云气里的银发女子,哆哆嗦嗦地伸手横指,面带怨悔。
青恒只一听这样的语气,便知他在想什么,一定是后悔为何三千年前没有竭力追根究底,将青龙族赶尽杀绝。
“我早就知道,人形呈现完全相同样貌的,只能是同一个灵物……”
墨虬太子反应更为激烈,不只惊恼得目眦尽裂,说着,竟咬牙切齿起来,熏染火灰的脸上透出阴沉之色:“可是亏了储尊殿下,赠她一头青丝,为她敛匿灵息,且一而再地强词狡辩以势欺人,这才骗过……”
突然,他不再说了,双眼惊恐地瞪大,满目恨意生生被逼摄,只余一息惧怕怯怯留存。
原是巫善转过了头,正朝他直目以视。
接着,储尊殿下风轻云淡地抬了抬唇,声气冷得让墨虬感觉骨肉将将要被寸寸寒裂:“你一介卑灵,何以值得我百般施瞒?”
话落,墨龙灵王的脸色一瞬变得极为难看。
巫善毫不掩饰地看向墨龙灵王,眼里满是傲意:“她不愿面对的,我自然要好好弃置,我做这一切,从来只是为她,不为其他任何人。”
末了,齿间又挤出一句:“若不是在这储尊之位,有责在身,我一定早早将你们墨龙族斩杀殆尽,替她消除余恨,让她痛快展颜。”
闻此一言,四方皆惊。
虽然巫善从前的不羁达诞之言语也有许多,可他从未说过如此狠毒到丧失仁性的话。
“储尊殿下,想不到你竟如此骄横放纵,姑息罪灵以至丧心病狂,如此德行,实不配位!”
最先叱咄的鬼族灵王分外激动,急厉的责声远远传递到遮天的银铠之上。
圣尊听闻,已然怒不可遏:“巫善,你还在犹豫什么,还不除了这罪灵?!”
“为何你们都叫她罪灵?她根本没有错!”
巫善一瞬站起,挥袖间,几星闪烁微芒的烫骨炥息簇簇掉落云里,转眼燃烬。
青恒的双眉兀兀狂跳,她看着挡在身前熟悉的背影,突然心慌不已。
今日的巫善很是反常。
而且,为什么他说的所有都和自己想要脱口而出的话语如出一辙……
身上的缚灵索越来越紧,青恒渐渐无法呼吸,倒在了茫茫白气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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