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雪初融,阳光明媚。徐师保背着手悠闲的踱步,身后的小厮提着书匣,在御花园中穿过。徐昭活到这把岁数,已然无所求。做到师保这份上,已经是天下教书先生的最高理想了,每日点卯上课,偶尔还能责罚犯错的皇子,还能在陛下跟前挂个名,体面不说,给的月奉也丰厚。整个皇宫,不,整个京城都找不出第二个比他更舒服的职位。
按理说,这条小路与后宫的花园有围墙阻隔,不应撞见女眷,可偏偏一只纸鸢就落在他跟前,像是等着他拾起来。徐昭不假思索的抬起脚在纸鸢上走过,小厮有样学样跟上,还能听到纸鸢折断的声音。
“夫子,那是皇姐给我扎的风筝,方才拿回来时起风了,小娟没拿住才飘过来的。”一粉衣小姑娘从从草丛中钻出来,围在脖子上的狐狸毛沾了不少草屑。
“恕罪,”不远处传来匆忙的奔跑声:“殿下寻到啦,那咱们回去罢。”
“寻到了,可是坏了,要赔,”一双黑白分明的眸子里满是倔强。
“这,”小厮悄悄朝边上挪了挪,将走在前头的徐昭露出来。
小老头一早的好心情,和这疑似圈套的纸鸢一同折了。
“老夫明日进宫给你带两个如何?”徐昭努力使自己看起来比较慈祥:“你觉得如何?”
“这可是皇姐做的,怎么能一样,”说着金豆子就要往下掉。
徐昭右手握拳轻咳,严肃询问:“是哪位……”
“阿抒,你怎么在这?”青初从马场晨练回来,朝御书房去上早课。
“皇姐,他踩坏了你给我做的纸鸢。”小小一点,嗓门挺大。
青初朝徐昭作揖:“夫子,可否给学生看看。”转头道:“阿抒,不得无礼。”
徐昭臭着一张脸应了。
“你们怎会出现在此?”青满腹狐疑,这条路可是去御书房的,阿抒年纪小,并不知道,“小娟,你说。”
徐昭自然想弄清楚,只是再耽搁下去,来的学生会更多,不耐烦的扫了青初一眼,果然是女娃娃麻烦!
“殿下明鉴,只是放风筝拿回来时……被风吹跑了。”小娟低头,有些不确定的回答。
青初的手指微微掠过青抒的头顶,轻声哄道:“起这么早放风筝不冷吗,你平日里可都是睡到太阳晒屁股的呀。”
怯懦的小娟突然跪下去,“是九公主不知从哪里打听了殿下的行程,特意候在此处的。”她喉咙无意识的吞咽,显得很惊慌。
“事情因学生而起,给夫子添麻烦了,夫子先请,学生同妹妹说两句,随后就去上课。”青初恭敬的态度让徐昭很受用,便点头答应了。
青初带着她进了御花园的亭子,才发作:“小小年纪便会私自乱跑了,”怒视着小娟“小九年幼不懂事,你十好几岁也不懂事?这般乱跑,若是出了意外,你赔得起?”一串串话像连珠炮在人心中炸开。青抒像只斗败的鹌鹑,哪里还有方才向徐昭撒泼的神气,小娟自知不该随着公主胡闹跪在地上不停的磕头。
“宋兄,你瞧长公主好大的脾气,大清早就敢在外头训斥妹妹,”方同眼尖:“那地上的宫女额头都出血了。”
宋少宁眉头紧皱:“她向来如此。”
两人隔得远,听不见她们说些什么,却笃定的离开了。
“小九,你告诉阿姐,到底出什么事了。”青初蹲下身子。
“手痛痛,吹吹飞。”含糊不清的回答混着哭腔,将紧握的拳头展开,显然被抽打有段时间了,已经化为淤青,肿了一片。
青初凝重的看着,心仿佛在飞速下坠:“同阿姐说,谁打的。”
“是坏女人。”小九泪眼朦胧的看向长姐。
“你说。”青初对地上的奴婢缓了神色:“说实话,你护主有功,本殿下自会护你周全。”
“是,”小娟顾不得擦脸上的鲜血,迫切的开口:“是前几日皇后娘娘新赐的大宫女,借着教九公主礼仪,动辄打骂,不将公主放在眼中,对九公主就像是对手底下的奴才。九殿下的生母位卑言轻,寻常时候也见不到陛下,奴婢前几日听洒扫的太监说殿下近日苦练骑射,唯有冒险来试一试,求殿下救命!”
“小九,是这样吗?”青初虽有此一问,心中却信了九分。
青抒点头,泪水打湿了脖子上的一圈毛,青初这才发现,这竟然是去年她送的那件狐裘,已经有些陈旧,仔细看手臂处已经短了一节却被巧手缝上了一段相近的布料,不容易发现,“小九的月奉领的到么?”
小娟摇头,“自从皇后娘娘派了宫女来,本就不多的月例就更少了,若不是靠着殿下以前送的衣物,前一场严寒便熬不过去。”
欺人太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