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族人乱世自保不易。如此雅量胸襟,令人敬佩也汗颜。”
岁行云诚心诚意地再执大礼。
“错已铸成,幸得公子宽宏,岁氏该有人站出来偿您恩义。岁氏行云,拜谢,恳请。”
“你欲如何偿还?”李恪昭轻蹙眉心,若有所思地看向她。
岁行云举步走到他面前,摊开掌心,坦然望进他的眼底。“公子可否借随身匕首一用?”
李恪昭略偏头睨她,淡声道:“弑夫?”
口中这么说着,却已从袖袋中取出随身匕首,放进她的掌心。
岁行云发自肺腑地笑弯了眼。
服气,真的服气。
一个意图不明的人,站在他身前半步处问他要随身兵刃,他不但敢给,还敢面无表情地随口打趣。
果然啊,名垂青史的一代英主,即便身在相对落魄的质子生涯,其胆识与气魄也非常人可比。
“我无颜妄霸‘缙六公子妻’的尊荣。愿领一纸休书,从今后为公子马前卒。诚心可鉴于日月之下,请公子信我。”
岁行云将匕首出鞘过半,左手食指指腹抹过锋利刀刃,然后将这手高举于面侧。
“若遇暗箭,则捐躯为盾;若遭敌阻,必洒血开路。此生无论刀山火海,不负不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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惊讶瞪了她良久,李恪昭深吸一口长气,紧咬着牙根缓缓闭目。
早前从e城传回到他手中那些关于岁十三姑娘的种种,怕不是几个混小子闭眼瞎编的吧?
“新婚翌日就将‘夫君’变‘主君’,还歃血为盟?你可真是敢想又敢做。”
他确实需要得到这位新婚妻子绝对的忠诚承诺,方才一步步引她坦陈真相,本意是打算恩威并施,让她明白自己该站在哪边。
可这家伙投诚之坚决迅速,仿佛就算他什么都不说,她也心如明镜,绝不会站错队。
“那次悬梁后,原本的岁十三已同过往光阴一道死去,”岁行云仿佛看穿他疑虑,按住沁血的食指笑道,“重获新生,自该活得不同。”
“蔡国女子若被休离,父族不会容留。如你执意讨要休书,之后再从长计议吧,”李恪昭淡淡白她一眼,欲言又止,最终指了指斗柜,“有止血药膏,自己取。”
“小伤,不急的,”岁行云显然留心到他那短暂的犹豫,“公子可是有事要吩咐我?”
李恪昭未再强令她先上药,敞亮直言:“有些事本该昨夜提前与你沟通,但突生变故,不得已去处理了些绝不能走漏风声的急务,并非有意轻慢,还望见谅。”
岁行云忙道:“公子言重了。”
李恪昭正要再开口,却有一人冒冒失失闯了进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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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者是个武袍青年,身形魁伟英武,却违和地生了张络腮胡都遮不住嫩气的脸,叫人不好断定他年岁。
他一副火烧房子的架势,什么都顾不得了:“公子,大事不妙!”
李恪昭冷冷甩出一记眼刀。
“飞星无状,请公子息怒,”大胡子飞星咽了咽口水,“事情十万火急,可否移步外间说话?”
“无妨,说吧,”李恪昭冷静发问,“是王宫派出的‘验喜钦使’提前来了?”
飞星瞥了岁行云一眼,又看看李恪昭。
确认他并无回避岁行云的意思,飞星才重重点头:“没料到会来得这么早,已在前头街口了。”
李恪昭处变不惊,只对岁行云道:“这就是我需你协助之事,晚些再向你解释。待会儿无论谁问,都要说昨夜我与你同在喜房内。倘若漏了口风,这府中所有人都性命堪忧。懂吗?”
“懂。”岁行云懊恼握拳。险些忘了还有“验喜”这种乌糟烂俗!
出嫁前,族中婶娘曾半遮半掩向她提点过此事。
所谓“验喜”,就是洞房翌日由专人验看喜帕上的新娘落红,以此确认其婚前为“贞洁之躯”。
此风俗对女子极不友好,亦不公平,后世经历几次思潮变革后已将此糟粕旧俗彻底消弭。
可在这上古时,新郎出身越贵重,“验喜”就越不可避免。
如李恪昭这般出身,在异国为质,“验喜”之事就需所在国君王谕令王后亲自过问。
按规制,新婚翌日晨间,会有九人组成的“验喜钦使”队伍自中宫而来,以表王室对质子的亲善重视。
“验喜钦使”猝不及防提前登门,这还不是最糟糕的。
飞星急道:“公子,领头的蔡王后中宫女御官,是上将军卓啸的亲姑母!”
“上将军,卓啸?!”
岁行云觉得自己复生后的整体运势,用一个草书狂写的“衰”字就能总结。
《缙史》载:天命十七年,缙公第六子李恪昭及妻质于蔡。秋,上将军卓啸弑其君,窃蔡,欲撕友盟攻缙。
谋士齐文周谏曰:可斩缙质子夫妇祭旗,以振三军。
这不是验喜,这是板上钉钉的找茬索命!李恪昭质子生涯里最要命的死敌,即将派人杀上门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