经好几年了。”说完伤心地叹息。丁信诚说:“师娘不幸意外去世,你不再找个老伴?”阿福流泪说:“我一把年纪,不想了。我老婆待我这样好,想到她,我就难过。我不忍心再找。再说,儿子大了,孙子孙女也有了,还想啥?我只想打败东洋人,过太平日子,国家富强。”
信诚和阿福谈过了别后的各人情况,阿福又谈起同情风尘女郎的话说:“重庆虽然没纳税公开的妓院,但是吉普女郎、交际花、台女、私娼还真不少。吉普女郎是专搭讪美国兵,赚美金。交际花呢,也同上海的一样,是单楼单凤的高等妓女。私娼不多,有本帮(本地人)、扬帮(江苏扬州人)。对私娼的称呼,扬帮的叫姑娘,本帮的叫‘货儿子’,又叫‘花花’。这班女人,又都是生活在地狱里受苦受难的姑娘。重庆的旅馆茶房,对嫖客可以拉皮条。重庆还有一种家庭浴室,一男一女随时可以去浴室房间洗涤,阿拉上海人叫‘汰浴’,是男女轧姘头幽会的地方。浴室茶房替单身男浴客,一样肯拉皮条,这是上海还没有的。重庆现在也有几家舞厅,像扬子江舞厅,听说蛮有情调,派头很大,都邮街盟友俱乐部,实际上也是舞厅,舞小姐都是从香港请来的。胜利大厦也经常举行盛大舞会,去跳舞的,通是社会大亨、大官、金融家、大商人……”
丁信诚说:“你不白相,怎么会晓得?”阿福说:“这是我在建筑工地听住宿的工棚的工人夜晚摆‘龙门阵’才晓得的。”
丁信诚和阿福谈有两个小时,他留阿福在家吃完午餐才离开。丁信诚在重庆,几个月过去了,他四处寻找罗苡。先是登报,后是托朋友,从上海找到宁波,从宁波找到汉口,从汉口找衡阳,又从衡阳找到重庆。
他没有灰心,只觉罗苡一家人仍活在世上,总有一日会全家团聚的。丁信诚把心事放了下来,和周治仁及周的助手杜先生一起,到峨眉县考察办厂之事。通过多方考虑和预算。丁信诚在峨眉县租赁了办公室及办厂所需的场地。从四方招工,建设新的厂房。
丁信诚为自己离开前线,回到后方,能做对抗战直接有利的事情,能为自己和大周创办有合理利润的企业,满足了他们的报国爱国热忱,对国家对朋友都有了好的交代,内心稍感舒泰。
工厂投资一年多,各方面都上了正轨,丁信诚把生产技术,无保留地传授给杜先生,以便他有时间抽身寻找罗苡。
丁信诚向工厂请了一个月的扣薪事假,从峨眉县回到重庆,亲自到报馆刊载寻人启事,又到印刷所印了十六开规格的两千张寻人广告,他临时雇请两个人,和他们一起忙碌了二十多天,在重庆、涪陵、万县、泸州等地,把寻人广告张贴了一千五百张,留了五百张,他准备回峨眉途经内江、成都时,分别张贴。
“炒米糖开水——”,重庆特有的苍老,凄清而悠长的叫卖声,深更静夜,送进因相思而经常失眠等待罗苡信息的小丁的耳鼓。
丁母和丁先生看着丁小开从峨眉回到重庆后忙忙碌碌,曾询问丁小开,了解到他服务的工厂,业务兴旺发达,他请假回来,是专为寻找罗苡的。两个老人见儿子在身边鳏居,只是想罗苡,并不想再婚,都为之着急。
有一天,午餐时,儿子没有同妈妈说外出。下午,丁母到儿子卧室,房门半开着。她见他两条手臂撑在台上,手掌托着两颊,向窗外出神。她轻轻的在门上敲了三下,不见动静。又加重地敲了两下,才使儿子警觉。他放下手转头起身说:“妈妈请坐。”
母亲说:“你又在想罗苡了。”他点点头。丁母说:“罗苡的事,当初阿拉有误会,但后来只能怪东洋人,不打仗不会失踪。你打听她的消息,已经想了各种办法,依然渺茫。”儿子说:“看来,还要再想办法。”母亲说:“你对她做到了能够做的一切,不能说对不起她。我劝你,一面再结婚有个家,一面再打听她的消息。”儿子说:“妈,我不想再结婚,我更不想重婚犯罪。”母亲说:“中国人讨姨太太的人,多来兮。法律上,我听说,重婚是不告发,不理。这点,你不要怕。如果找到罗苡,只要她不告发,就没有事,来个两头大,分开住,不是很好吗?两头大,懂不懂?”儿子摇摇头。母亲又说:“两头大,这就是讲,不管你同啥人结婚先后,两个家主婆,大家平等,没有啥人是正太太,啥人是姨太太的名分。”接着,母亲叹了口气说:“照我看,时间有几年这样久,大家不通信,打仗的时候,她年纪又轻,难保不再嫁人。不过,话讲回来,就算她再嫁人,也不算对不起我们,还是我们对不起她。找到了她,如果她真的嫁了人,我们就给她一大笔钱,把小囡领回来,让她下半生,过个好生活。信诚啊,我劝你还是再结一次婚吧,你这样自己苦自己,何必呢!重庆,漂亮年轻的小姐,多的是。讨个上海人,闲话讲得来,生活习惯相同,不吃辣椒的,有啥不好?像你这样的人品,阿拉这样的家庭,还怕找不到人!天涯何处无芳草!”丁信诚长叹一声说:“我承认芳草是多,但是,我的芳草只一枝,这就是罗苡。妈妈,不管罗苡找得到找不到,我起誓,我今生今世不愿再结婚。罗苡,人穷、爱国、人品高尚,她同我结婚,我家给了她啥?她要了我家啥?她只有奉献,没有要求。跟着我这个司机,靠死工资吃饭,她勤勤俭俭做家务,待我好。”他说到这里流下了泪又说:“她没有享过一天福,我们的两个双胞子女,现在还不是苦着她带着。我同罗苡的事,我以前,不是再三同妈妈讲过,罗苡是个好女人。妈妈现在劝我,只会勾起我的往事,为人要讲道德,做人要凭良心,罗苡把她的感情,全给了我,我也要拿我的感情,永远给她,报答她。我不忍心再结婚,再结婚也太对不起她了。无论如何,我决不再婚!天涯海角,天长地久,我要寻找她,等着她。我的假期快满了,后天我动身回峨眉去上班。”丁母听了儿子这段水泼不进的话,她无话可说,眼泪也止不住流了下来。
她闭着双目,祈祷儿子丁信诚早日有个圆满的家庭。(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