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值上海最繁忙的时候,周治仁案头电话铃急骤地响了起来。周治仁接过电话,由南京新绥公司人事室打来的长途。说是司机丁信诚出了车祸,请他这位保证人立刻去南京。这突如其来的消息,令周治仁手足无措,他浑身发软,靠坐在办公桌后那张皮转椅上半天回不过神来。他不知该说什么。他不知现在该怎么做。很久很久,理智驱使他,不管情况怎么样,得先告诉丁公馆,把事故与丁伯父、伯母讲清楚,然后再去南京。丁师母见周治仁的到来十分高兴,她很久没有见周治仁了,自然很希望从他口中得知儿子的近况。周治仁坐定之后,见丁母这般热情地招呼自己,益发不安。想到自己登门的目的是要把一个坏消息告诉企盼儿子音讯的母亲,实在是过于残酷了。他不由心情沉重,面露难色。
善于察言观色的丁母,已看出了端倪,寒喧之后,便问道:“治仁,你很久没有来玩了,今天一定有什么事,你千万不要瞒我!”
周治仁斟酌再三,叹了一口气,还是鼓起勇气,对丁母说:“丁伯母,我这次来,是想告诉你两件消息:第一,丁小开他在南京新绥公司自谋职业,担任卡车司机,已成家立业,并生了一对儿女。晚辈特地来祝贺你老人家,丁家添了孙子,福如东海。第二,今天接到南京新绥公司的长途电话,说丁信诚于昨天出车祸,正在抢救,望家人去南京看望他。”
周治仁的话音未落,丁母已昏倒在沙发上,不省人事。李妈见主人昏厥过去,急得手忙脚乱,又是喊阿兰,又是找救心丹,丁家一阵乱哄哄的。阿兰跑到丁母跟前,也不知从哪里下手,像个呆子傻站着。周治仁一面叫李妈给丁伯父打电话,一面掐紧丁母人中,灌陈年白兰地酒,经过一番折腾,丁师母这才清醒过来,她也不管周治仁坐在她的对面,就放声哭着,并对站在她身旁的显着惊惶神态的李妈说:“李妈,快打电话,叫老头子赶快回来想法子。”李妈并没有听到大周和丁师母的谈话,主人和来客有话谈,佣仆照例远远站着。
李妈说:“我已经挂上了,不通。”周治仁便在阿兰拿来的纸上写了几行字,说:“这是你小开在南京的工作地点,等丁老先生回来,请你给他。你打长途电话到南京找这家公司,就会晓得小开的车祸详情了。”交待毕,他转向悲伤的丁师母告辞。
丁师母呆看着周治仁离去。她喃喃自语:“真弄不懂他啥想法,小开不做,留学不去,自家开的营造厂高级职员不当,偏偏到人家公司当司机,这样倒好,车子闯祸出事情,但愿大慈大悲救苦救难观世音菩萨保佑,没生命危险就好。唉!我前生作孽,养了个不听话的儿子,呜呜……”
李妈拨了几次电话号盘,无人接听,她抬头看客厅挂钟,下班时间已过半小时。她想,怪不得,是自己和丁师母一样急糊涂,忘了先看看钟。于是,她如实向丁师母禀报。丁师母说:“你到车库阿福家去看看,阿福回来没有?”
李妈说:“我就去。”李妈同阿福进入客厅。丁师母流着泪说:“阿福,小开出车祸,你赶快去叫老头子回来。”阿福答应着走了。李妈小心地请丁师母吃夜饭,丁师母摇摇手,哪里有心思吃饭。
晚餐时,姑妈得知小开出车祸,她母女俩也吃不下饭了,带着眼泪来到客厅,同丁师母一道着急。
阿福去接了丁先生回来,丁师母一见丁先生,就流着泪埋怨他说:“信诚出了车祸,生死难卜,电话寻你人,寻不到,夜饭你也不回来吃,真是气坏人,急坏人!”
丁先生摸勿到头绪。问李妈说:“车祸消息,是哪里来的?是啥人告诉丁师母的?”李妈说:“一个多钟头以前,有个年轻人来,同师母谈了话,恐怕就是他讲的。”
阿兰拿纸条给丁先生说:“这条子是那位先生留的,写的是小开服务的公司地址。”
丁志聪老成持重,处变不惊,他说:“信诚出车祸,是自作自受!”接着又说,“我又不是未卜先知的仙人,怎么会预感到他会出事。我不回家吃夜饭是常事。我看你是瞎急,急有啥用,车祸已经出了,要死也死,死不了,信诚服务的公司,不会不管。”丁师母说:“你赶快叫部救护车开南京,把信诚死活接回来,我同你一道坐自己车子去。呜呜……”
李妈说:“经理回来了,是不是开夜饭。”丁师母说:“我现在随便啥都吃不下。”丁先生说:“你要镇定,急是没有用的。就先打长途电话到新绥公司,问一问,是不是信诚真的出车祸,人有没有危险。”丁师母说:“我一听信诚出事情,就急得一塌糊涂,我只有一个主意,叫你回来,要去南京,油要加足。”
丁师母等着救护车,想起旧事,又埋怨丁先生说:“志聪,都是你不好,一年多前,我就要你写个启事登报,叫信诚回来。你说,信诚每个月来信,发信地点却没,封封信又都不写他的工作地点,这意思明明是他不肯回来,这寻人启事登也没用。你还说,他身体、工作都好,年轻人应该在社会阅历实践,他在外面别家公司工作,独立磨练,比在自己公司,依赖父亲为好……你看看,现在倒好,出了大事故,呜呜。”
丁先生听着太太哭着埋怨,皱起眉头,一言不发。他想,后悔、争执都无济于事,现在重要的是救人。
姑妈母女送丁先生丁师母上轿车,阿兰和一个男仆奉命跟去。救护车载着医务人员,两车同驶南京。
周治仁回家晚餐后,带着表明身份的新绥公司保证书副本,开车到徐蕴昌寓所。徐蕴昌正在灯下苦读日语,徐蕴昌见大周到来,放下日语课本,笑迎大周坐下。大周心急,坐不下,就告诉他丁小开出了车祸,邀他同去南京。徐蕴昌惊惶地说:“立刻就走,我到客堂去打个电话,托同学代向学校请假。”
凌晨二点,周治仁的车到南京。他们觉得此时此刻到丁小开家找罗苡不合适,便直奔新绥公司。
公司业务科调度室值夜人员,问明周治仁的身份,看了保证书,便客气地招待他们在会客室就坐、奉茶、等候救护车回来。
隔了有一小时,丁先生夫妇和上海来的医务人员,也来到新绥公司。丁老先生拿出名片,又表明丁信诚的父亲身份。他大老板的派头,使公司人员特别客气地把他招待进会客室,并安排一名职员,专陪谈...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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