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而立,眉心微拢,他原以为刘晋不过是仗着自己如今得势,闲来无事羞辱他一番,倒是没想到刘晋对他真的有杀心。
刘晋身后势必还有人,那个人是谁,他目前还不知道。
和铃提了灯,推开门,脚步还未迈开,便又回头,看着他的目光有些赧涩,“我不会路。”
寒烈的风透过门窗吹到他单薄的身躯,他浑身都是冰冷的,过了半晌,他清冷道:“我送你。”
走的还是来时的那条宫路,和铃甚至还看见了宫门前干涸的血迹,深红色的血迹落在洁白的雪上,颜色艳丽。
赵隽寒方才只搬了一具尸体,另一具还没来得及去动,和铃轻轻一扫,就看见了那名太监仰躺着死不瞑目的脸,青黑的脸色,尚未阖上的瞳孔里还包裹着无限的恐惧和怨恨。
和铃一惊,飞快的别开视线,脚下的步子沉重了不少。
其实,她的内心远没有她表现的这般淡然。
她害怕,怕的要死。
因果轮回这样的事,她是相信的。
赵隽寒突然停住了步子,他蹲下来,修长的手指搭在太监的衣领上,而后一点点将太监身上青色的外袍扒了下来。
和铃讶然,“你做什么!?”
赵隽寒没有回答她的话,只是默默的将手中这一身衣服套在自己身上,他清瘦的身躯套上这身衣服之后显得宽大,看的出来并不合身。
等到扣好最后一颗纽扣,他才抬起头,定定的凝着她道:“我送你回去,这样穿方便些。”
纵使是在路上碰见些什么人,也好掩饰。
“你说什么!?”
送她回去!?他疯了吗?
赵隽寒似乎觉着她大惊小怪,凉凉的望了她一眼,“怎么,不愿意?”
如果是之前,打死和铃她也是不会同意的,可现在她得想想。
“那你一定不能被人发现。”
他仿佛笑了笑,淡漠的眉眼瞧不出情绪,“好。”
他如同鬼魅蝼蚁一般在冷宫里存活了十几年,躲藏和俯首已经成为他最熟悉的事。
他像个影子似的,了无踪迹。
漆黑的宫道上不见人,更听不到一丁点生息,雪花掉在他们的头顶上,和铃一只手掌着灯,薄弱的光照着他们面前的一小块路,赵隽寒不声不响的跟在她身后。
和铃捏紧了手指,一颗心上不上下不下的,紧张的很。
凉飕飕的风呼呼而来,风声刮过耳边像是厉鬼的叫声,让人胆战心惊。
和铃默默篡着自己的衣袖,整个人都紧绷了起来。
赵隽寒突然上前,将他周身冷冽的气息一并带了过来,他伸出手,穿过她的指缝,牢牢的握住了她的手。
和铃挣扎了一下,声音里带了些许恼怒,“松开。”
赵隽寒不松反而加大了力气,在她耳边呢喃道:“你不害怕?”
和铃当然是害怕的,方才那名太监的死状还印在她的心里,凸出的眼球,纠怨的目光,穿过咽喉的筷子。
和铃稳住心神,没有再动。
他的手冰冷的像没有一丝人气,摸上去也只有骨头而没有肉,但是却很有力。
经过几个过道之后,他们渐渐的出了冷宫,便能瞧见几盏宫灯,和铃便趁着这个时候,将手从他的掌心抽了出来。
和铃小心翼翼的打量了下周围,见四下无人,才推开她的房门,快速的将赵隽寒推了进去。
和铃吹灭了摇摇晃晃灯芯,又随手将灯笼放在案桌上,她才去柜子里找余下的蜡烛。
赵隽寒站在屋子中间,仔细的瞧了一番,屋子太黑,什么都看不清,他垂下眸子,遮住了心中所想。
和铃点燃了残烛,明明灭灭的烛火点亮了屋子,虽然不够明,但已经够看清摆饰了。
和铃方才在宫道上,并没有去看赵隽寒的模样,他肆无忌惮的在她面前换衣服,以至于她不得不背过身,纵使他换好了之后,她也没有勇气再将目光放在他身上,生怕看见什么不该看的。
如今看上一眼,加之赵隽寒早前刻意洗了脸,便真真切切的瞧到他本来的面貌和身量。
青色的圆领窄袖袍衫,腰间系着白玉勾黑带,看服饰便知道那两个太监来头不小,至少不是最低等的连品级都没有的杂役。
青色衣袍为正八品,那两个人应是十二监里边其中的掌事太监。
死的时候无声无息,死后必有人追查。
而追查的那个人,怕就是想毒.死赵隽寒的那个人。
“你不走吗?”和铃问。
赵隽寒漫不经心的抬起眼,这才看清楚她的房间,摆设也很简单,比起他的住处多了几床被子,和几个柜子罢了。
女子的房间仿佛都温暖些,空气里弥漫着淡淡的香气,不是刻意在香炉里烧出来的那种,而是那种自然的让人舒服的味道。
赵隽寒冻的僵硬的身躯慢慢暖了起来,因冻伤而渐次泛痛的膝盖也缓和了不少,他坐在椅子上,开腔道:“我怕是走不了。”
出冷宫不是心血来潮,他是躲命来的,他不能继续待在冷宫里,那里早就被那些人发现了,现下最好的去处就是在她这里。
和铃叹了口气,也没有多少意外,冲动之下让她过来便想到了如今的状况。
他坚硬的下颚,精致的轮廓还带着稚气,只是眉间的锋芒已经初露,幽深的瞳孔好似能将人吸进去一般。
和铃是见过他笑的,假意的,真心的,或者是嘲讽的,每种笑,都是好看的。
他笑起来的时候眼睛弯弯的,让人顿时失了所有的防备。
初见时,除了那双执拗的带着光的眸子吸引着她,还有那一个清澈的无双的笑容。
和铃的视线从他的脸上移到他的手掌,他的指缝还是很脏,掌背也被蹭的漆黑,其实方才两人靠的近时,她就闻到了他身上一股陈旧的气息,虽然不是恶臭的那种异味,但也实在说不上好闻。
“我去打些热水,你洗一下。”
赵隽寒微愣,深深的望她一眼。
原以为又要一番威胁,却是不用。
和铃烧了一桶热水,又打了冷水放在浴桶旁,这才催促坐在位置上不动的他,“快去。”
“我没衣服。”他答。
这倒不是假话,他身上这套衣服穿不出去,掌事的衣袍太过显眼,稍有不慎就让人认出来。
和铃颔首,摸了摸下巴,灵光一现,“我柜子里有一件废旧的中衣,你先凑合着穿,明日我去问厨子师父讨一套。”
她风风火火的去翻箱倒柜,那件衣服她记得还是琅珮留下来的,琅珮是缝制给她当侍卫的兄长,后来觉着绣的不好看,就一直放在柜子里没带走。
前两天琅珮搬的急,这件衣服也没有带走。
和铃很快就翻到了衣服,她回过身,眸子瞪大了,不知做何反应。
赵隽寒默不作声的脱好了衣服,露出了上半身光裸的胸膛,白净的皮肤上遍布伤疤,有鞭伤还有烫伤,已经有些年月了。
那些疤痕纵横交错在他的背脊上,可怖。
和铃猛地背过身,咳了一声,“你怎么不去屏风后面脱?”
“忘了。”
和铃喉咙一噎,将衣服丢给他,“你好好洗洗吧。”
屋子里空间有限,和铃脱了鞋袜上了床,窗外的风雪没有要停的意思,这个冬天比以往要冷出许多,她的被窝里现在还是冰冷的,蜷缩着腿,这样会更暖一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