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年关梦魇

    漫天红光里，嘶喊声，刀剑相交的金属撞击声，大火劈里啪啦烧过门匾发出吱呀吱呀的声音，交织成了李进士挥之不去的梦魇，红色也变成了带给他恐惧的颜色。

    李进士家是东里镇上开酒楼的，父亲李淮忠是远近闻名的大厨，人称东里厨神。许是抱着商不如工，工不如农，农不如士的心思，李淮忠给独子取了个名叫进士，为此小李没少被人取笑，便是私塾的师傅也拿他打趣，读书稍有懈怠，便是一句：如此这般，李进士何时能考上进士？但圣人说，身体发肤受之父母，姓名乃是父母所赐。进士对此也没啥办法，也只能心里默默抵抗了一阵子，便放弃了。

    这时节，正是天中大陆的年关，传说上古有一头妖兽肆虐称为年，它胁迫冬神降下寒冷，阻止春神回到人间，直到他吃够了因风雪冻死的行人才罢休，所以上古寒冬一季有如今的数季之久。终于年的贪得无厌，惹怒了上苍，降下天雷毁了他道行，自此年对雷声变有了恐惧之心。上苍赐予凡人爆竹，以模拟天雷之声，每当冬神按时令该和春神换班之时，就家家户户点上爆竹，惊走伺机而动的年。久而久之，这时节，放爆竹驱逐年便被称为过年关，家家户户为了防止行人在外被年使坏冻死，大家都选择团圆在家，门上贴上辟邪的桃符，按着时辰放爆竹。可是这爆竹不知为何，却做成了进士最不爱的红色。

    天中大陆东临沧海，西进荒漠，南陲十万大山，北疆是万里雪原，这些地方环境恶劣，人类均难以生存。唯有四极荒芜包裹中的大陆，四季分明，物产丰饶。因此这里的原住民自称天选之民，所居之地为天下中心，命名天中之地。数代王朝更替，三百年前赵家结束乱世纷争，一统天中，启明皇朝建立。

    二十年前，启明殇帝暴毙，诸王夺位，纷争数年，秦王赵服远交近攻，靖难功成，黄袍加身。但数年战乱与诸王争霸的余波让原本作为天中腹地的神州千疮百孔。东里镇位于东南扬州，并未受到太多战乱的波及，李进士的童年除了那段关于红色的噩梦之外比之战乱地区的孩童而言，幸福多的可不是一丁半点。

    此时的他正走在回家的路上，要不是妹妹非要去看花灯他可绝不会在这满地红色的日子里出门。

    妹妹闺名李念念，母亲生念念时难产过世了，李淮忠为了纪念亡妻给女儿取了这个名字，否则保不准这姑娘得叫李娘娘。哥哥都做了进士了，妹子还不要个娘娘做做。毕竟这念念生的是真的好看，把她母亲没传给儿子的秀气全给夺了过来，夜里一身深色长裙衬的本就皮肤白皙的她似乎在发光，连月亮都比不过她似的躲得无影无踪。

    “哥哥，那么简单的灯谜你都没猜出来，以后怎么考进士。”念念牵着哥哥的手，笑嘻嘻的调侃着进士。其实她也知道，进士一看见红色就紧张，逛灯会完全就是不放心她一个人，哪有什么心思猜灯谜。

    进士面无表情，没搭理身边笑嘻嘻的妹妹。突然心间一紧，青石路边的院墙之内发出一阵声响，似是有人刚刚从墙上摔了下去，怕不是又是偷窥妹妹的臭小子。进士拉着妹妹的手，加快了脚步，早点回家睡觉才是正理，见了那么多红色，搞不好今晚又要做噩梦了。“哥你快看，那是咱家么？”念念慌张的声音打断了进士的念想，颤抖急促的声音再也没有了之前的欢快。进士的脸上很快也覆上了紧张，因为家的方向红光漫天，像是起了大火。进士一愣，抓着念念的手一紧，“快走。”他拉着念念，三步并两步飞快的跑向起火的方向。

    还是那个吱呀作响的门匾，还是那份红光冲天的梦魇，不同的是这次就在自己眼前，耳边是嘈杂的呼救声，邻里都来帮忙救火了，进士却呆立在那里。着火的真的是进福酒家，进士的家。“爹爹是不是还在里面？爹爹呢”？想到父亲，进士忽地眼神有了光，赶忙四下开始张望，期待那壮硕的身形出现。念念早已慌了神，一如进士方才一般。进士赶忙嘱咐了一声妹妹站在原地别动，他去向邻里打听父亲的情况。

    “有人看见我爹了么？”进士无助的望着那些摇头叹气的邻里街坊，心口仿佛被石锤重重的砸了一下，连换气都困难了，泪水就那么扑腾下来。“快救火吧，李大厨说不定还困在火海里还活着，早些把火扑灭了便多一分生机，纵使，纵使有个三长两短也好寻个周全。”急急忙忙赶来的进士发小何浩，边扑火边大声说道。进士回了回神，他望向站在一边的妹妹，猛地回过头拿起地上的破麻布袋披在身上就要往火海里冲，他不怕这红红的一片，他想要见到自己的爹爹，生也好死也好。

    刚跑出去没两步，方才说话的何浩眼疾手快，一把拦腰抱住了进士。“你这是犯什么傻，这么大火，你就别添乱了成么？”何浩大声吼道，可他的大吼声也没盖得住突然迸发出的进士的哀嚎，进士撕心裂肺，状若疯魔地叫着“爹爹”。李念念也在几个大娘的搀扶下哭到失了声。

    这场大火直到鸡鸣才被扑灭，冬日里夜长，这个点正是一天里极冷的时候，来帮忙的乡亲们刚刚经历了大火的炙烤浑身是汗，此时冷下来禁不住的打颤，众人架着已经失了魂的进士和念念去了何浩家，留下年轻男人清理现场，找寻李大厨的尸体。火都扑灭了也没见个人影，多半也就剩尸体了。

    “这大过年的可造了孽了。”东里镇保甲是个四十岁的汉子，名唤何弘，为人仗义，在东里镇周围素有名望。方才救火他就出了大力，此刻望着失了魂的进士兄妹二人，纵是面对大火亦无惧的大汉，也没了办法。何弘不知道的是，更造孽的是这李淮忠李大厨生不见人死不见尸。只见何浩带着一帮年轻人从进福酒楼回来，将一些大火烧过还残存的细软放在桌上，告知李家兄妹了并没有寻到李淮忠的尸体。这一下进士可回了魂，没有尸体？那不是自己爹说不定火起时没在家里，还没死？他一下从椅子上跳将起来，大脑飞速转了起来，爹爹可能去了哪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