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回头看他。哦,对了,我是不是要带一个包?该怎么说的自然呢?
“哎,你能不能帮我整理一下我的包?我要去下洗手间。”
他又显得有点诧异。我立即解释,“刚才喝的都是稀的,一会儿就化成水了。”
他微微笑了笑。哎呀,我跟他解释这个干什么!我转身冲进了我出来的那间卧室里的厕所,将门关好。
等我出来发现,他站在卧室的门口等我,手里拿着一个蛮秀气的包。我快步走过去,接了过来,斜挎在身上。我看到床上凌乱的被子,住了脚。我是不是该叠一下被子?于是我走到床前,拽住被子的角,抖了抖,将它叠成一堆。说是一堆,是因为我叠得不好,歪歪斜斜的。
我发现,这位应大叔的耐心也不错。在我叠被子的过程中,他没有像我妈妈那样的呼喝我,指点我,更没有催促我。让我的心情还挺愉快的。看到好的事情要表扬。
于是我愉快地对他说,“我叠被子你不发表意见,这一点比我妈妈做得好。”
他好象也被这句话取悦了,笑了笑说,“不叠被子的人对叠被子的人,自然不能发表意见。”
这么说也有道理。不过,我是一个很能理解别人弦外之音的人。我知道,他的意思就是让我去给他叠被子。好吧,举手之劳,吃了别人的嘴短,这点家务也不算什么。
我朝他走了两步,停下来。他看我不动,退到了客厅里。我从他身边走过,往屋子的里面走去。正好顺便看看他们家另外的房间。是一个三居室的房子。有一间房间里面只有办公桌,没有床。另外一间,看来就是应大叔的卧室了。看来他们夫妻感情确实不好,已经分居了。这样也好,符合我不偏不倚,中正平和的期待。我心里松了一口气。三下五除二,也将他的被子叠成一堆。
我直起身子,发现他正在卧室门口看我,面带微笑。看他人高马大地站在那里,我忽然有些胆怯起来。未来的我,与这大叔是那夫妻关系,他要此刻忽然对我动手动脚耍流氓怎么办?这我可接受不了。看来这是我需要远一下他的时刻了。于是我板起脸说,
“你刚才的协议书上说,我们那个,感情已经破裂。估计是有点破裂的。”
他脸上的笑容猛然不见了。
看到那么美貌的笑容忽然就消失不见,好像也挺让人难受的。我可不想他重新变得冷若冰霜,于是我即刻加了一句。
“修复起来恐怕也需要一段时间。所以这段时间里,我们就做回好朋友,好不好?”
他的表情显得高深莫测起来。
我说错话了吗?电视剧里,恋人分手之前说的话,通常不是说,我们从恋人做回朋友?哦,我傻了,那是对没结婚的人。对结了婚的人,离婚之前说的话是,从夫妻做回家人。那些影视明星不都是这么说的么?这么说显得特别有涵养。不过,错了就错了吧,我要是真的完全照搬那句话,岂不是说我认可了我们离婚?不行不行,我要不偏不倚,维持原状。
“好朋友?”他重复了一下这三个字,抬眼直直地看进了我的眼里,语带调侃,“我什么时候有幸和陈医生做过好朋友?”
什么!陈医生?我现在竟然是一个医生!我最怕打针吊水了!还有那个什么吓死人的解剖!我怎么会当了一个医生!这要这么冒充啊?我的心脏猛烈地撞击起来。
我张了张嘴,想说什么又好象不知道怎么说。于是最后只好胡说。
“那个,你是不是很崇拜做医生的?想和他们交朋友?”
他又哼笑了一声。
“陈诺,我发现你今天很有幽默感。”
我有些局促起来。他这句话的语气,可不是真的表示赞赏。我怎么可能听不出来?
或许是因为看到我的神情,他正经了一点,
“陈诺,我知道,我年纪比你小,升职称还比你快,你一直不太高兴。但是这真的是很”,他顿了顿,好像不知道怎么表达,“很孩子气的想法。我从来没想在职业上超过你,让你崇拜我什么的。我从来都不希望,你会因此不开心。”
我膝盖一软,慢慢地滑坐到床上。
什么?!这个面色沧桑的大叔,他竟然比我年轻!陈诺啊陈诺,你怎么会,你不是最看不上姐弟恋的么?你怎么会老牛吃嫩草啊!电视剧里姐弟恋的结局都很糟糕你知不知道。男人四十一枝花,女人四十碎成渣啊,你没听说过吗?不会啊。我现在都知道,十七年后的你怎么不会反而不知道这个道理呢?而且你们现在还没孩子,过几年,他再把你蹬了找年轻女人去生娃,你岂不是哭都没地方哭?!哎呀,用不着过几年,人家刚才不是才拿着新鲜出炉热乎乎的离婚协议书给你过目么?还是你自己请求对方千万不要着急,深思熟虑一下,对方才勉强答应的啊。
这位应大叔,他比我年轻都看着这么沧桑,可见他眼中的我,该是多么苍老了!完了完了,我凭什么能吸引住人家,什么我要不偏不倚,维持原状?我会不会是牛不喝水强按头,为难人家啊?我的心里一阵黯然。话语里真的带上了一丝伤心。
“是啊,我知道,我已经很老了。很老很老了。”
虽然昨天还是不满十六岁,但是在这个三十三岁的躯壳里呆了这么半天下来,我感觉自己正在以光速长大。年过三十、没有孩子、离婚女人。会不会就是因为这前面两点,这位应大叔才会想要跟我离婚?啊,我将要如何去面对父母和哥哥们?
陈诺,原来十七年后的你的这个世界,是这样的黑暗!我都觉得,好象有点喘不过气来了。我是不是不应该总是叫嚣着等你回来自己来处理这个烂摊子?既然我已经过来了,我是不是应该鼓起勇气,替你分一点忧,如果可能?你就是将来的我,帮助你就是帮助我自己啊!
可是,我虽然年纪小,我却不傻。强扭的瓜不甜。想要依靠别人的同情心去祈求和乞讨爱,是不可能,也是难以持久的。我所能做的,不过是尽量注意自己的言语态度,不要让未来的我明天回来之后,面对一个暴怒或者冷战状态的丈夫,就已经很好了吧。
那位应大叔看我默然,向我走了过来。看他的神情,或许想给我一个拥抱作为安慰奖?啊,还是算了,我可不想和他有任何肢体接触!我从床上一下子蹦了起来说,
“为老不尊,故而童心未泯!今天我想要到儿童乐园去玩!”
外面这么发达的城市,应该会有儿童乐园吧。如果这位应大叔因为和我感情破裂不想陪我去的话,那我就出门随处逛逛。要记得把他家的门牌号码和街道名称写下来,我提醒自己。
“你去不去?”
我问应大叔。这句话问的很有技巧,我窃以为。既不是邀请,也不是请求。
他点点头。
啊,还不错。不算太绝情。陈诺,你还有点希望。
“那一起走吧。”
我从他身边闪过,窜到了客厅里。
“你打算就这么出门?”应大叔在我身后又说了一句。
我回头看他,他面无表情地看着我。
我低头在我挎的包里看了一下,有一个钱包,打开来看。奇怪,没有钱,有一些塑料卡片。还有一个扁扁的长方形的玩意儿,好像是有机玻璃做的。不知道是啥玩意。有一串钥匙,不错。看来能回到这里来。这就够了。没有钱也没事,我出去逛街一般不花钱,一分钱没有我也能逛三四个小时。只是不知道公共厕所还需不需要收费?这个社会如此发达,应该不需要了吧。
我抬头看他。对面应大叔的视线角度有点奇怪。我猛然意识到什么,脸上烘地一下发光发热了。那个什么,我重新转身,箭步冲进卧室,关上门。我经过落地镜的时候,看了一眼镜中的女人,简直无法直视。我打开陈诺的衣柜,四处翻找,终于找到了。脱下裙子,抖抖霍霍半天也系不起来,哎,老女人就是麻烦。然后又是穿裙子,好一顿折腾。穿好之后,对着穿衣镜照了照,看上去不自然,但至少不尴尬。就是绑的人呼吸困难。
亲爱的读者,我之所以要将这些极端尴尬的细节都诉诸笔墨,就是因为我的这篇日记,或者说游记,是要给将来会有同样经历的大小筒子们看的。所以无论是尴尬也好,畅快也罢,我希望能尽量如实地记录一切。好让你们知道,重生也好,穿越到上下五千年过去将来银河系之外也好,千万不要觉得你能轻易地在一秒钟之内,适应自己全新的身体,和灵魂。
这其中的震撼,我三天三夜也说不完。你们慢慢听我说,谢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