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大雪

萍打疼了张开嘴哇哇大哭，年轻男人看大雪哭的可怜赶紧过来拉开，“同志别打了，孩子回来了就好了。”

    “是啊，是啊，没丢就行了。”

    “大雪啊，你这是去哪儿了，把你妈急的差点都犯病。”邻居们劝着。

    海萍本来一宿就没睡觉也没吃饭，再打了一顿大雪，一下就没劲儿了，大雪这时哭着说：“妈妈，你过几天生日，我就想去沙场干点零活挣钱给你买个生日礼物，可是没找着沙场，回家的路也找不着了。”

    海萍听见了眼泪就更止不住了，她抱住大雪心疼的哭了起来。邻居也都红了眼圈散了。海萍收起了眼泪，过去握住男人的手感谢道：“同志，谢谢你啊，你看我光顾着生气了，进来喝杯水吧。”

    “不喝了，我还有事，孩子回来就行了，可别再打他了。”

    “·······”海萍笑了一下。

    “那叔叔走了，听你妈的话啊。”男人说着往出走。

    “同志，还没问你叫什么呢。”

    “何向阳。”

    ········

    寡妇门前是非多，住在这一片的人们大多都知道海萍家里没有男人了，住在一个院子的邻居们和他们娘儿四个相处的都很好，还时常帮衬着，外院的就不一样了，说风凉话的、瞧不上他们的、还有唯恐她家没点事儿就想打听出点儿故事的也有，还有几个长舌妇背地里说海萍克夫、是扫把星，这些海萍都忍了，她一个女人家而且三个孩子都小，没有能力和这些人抗衡，一直以来只能默默地过着自己的日子，任凭有些人说三道四，不去理会。只是日子越发的艰难了，不仅物质上精神上还有身体上的······

    这天，院子里的陈婶家的闺女蓉蓉刚生孩子回娘家坐月子，海萍买了些鸡蛋去看她，陈婶正抹眼泪和方嫂子、李嫂子、张家嫂子等人讲着蓉蓉生产时的痛苦。“我家蓉蓉可是遭了大罪了，足足疼了两天两宿才进的产房，这进了产房是能生了，可孩子脑袋长得又大，生的时候老费劲了······”陈婶越说越心疼，其他人也跟着附和，大雪眨巴着眼睛看了一眼蓉蓉，又看了一眼躺在床上的孩子好奇地问：“妈，生孩子这么疼啊”

    “是啊，女人生孩子那是在鬼门关前走了一回。”

    “妈，那你生我的时候也是这样呗？”

    “妈生你那会儿啊·······”海萍想了想，她想回忆一下生大雪时候的痛苦状态，再夸大一些，好和大雪要个人情，可她好一会儿也没有想起来。

    “妈，你倒是想起来没？”大雪抻了抻海萍的衣角，屋子里突然就静了下来，大家都看着海萍谁也不敢说话，这一下子凝固了的气氛让海萍想起-----大雪不是她生的，只是她忘了而已。看着躺在床上的蓉蓉的孩子，海萍的脑海里一下子就像看到当初在李美玲爸妈家看到大雪的样子，她眼睛湿了。“生你的时候老费劲儿了，我还没和你算账呢，你还气我。”海萍看着大雪着急的脸在他额头上戳了一下说，大家伙儿听完都笑了，夸大雪其实是懂事的········

    日子就这样还没消停呢，海萍的商店倒闭她就下岗了。本来就紧紧巴巴的日子更加困难了，孩子也正在长身体，在家躺了两天的海萍强打精神又起来了，躺着不行啊，得找个事儿干，一家人都等着吃饭呢。有之前在商店卖货的经验，海萍打算租个一摊儿卖菜。说干就干，跑了几天工商税务街道办等有关部门把手续都办下来，又买了一辆三轮车，海萍的菜摊儿开张了。

    卖菜纯属体力活，早晨摸黑就去批发点儿进菜，所有的菜都是她一个人搬、扛、运，回到菜摊儿上简单吃点东西就又开始忙活。刚入行记不住菜价，她把所有的价钱都记在一个小本子上。海萍是个利索人，她的菜摊儿从里到外收拾的干干干净净，每个菜按品种摆放归整得整整齐齐，让人一眼看上就非常舒服。起早贪黑的挣的都是辛苦钱，就是太累了·····没有了依靠，曾经温柔文静的海萍被眼前的日子摧残成了一个地道的泼辣、豪放的妇女，以前的样子荡然无存。

    大雪的姥姥姥爷相继去世了，大雪的亲妈也鸟无音讯，一点消息都没有，就像从世上消失了一样。

    方家嫂子是个热心肠，趁着下午休息她劝着海萍“海萍，再找个人家吧，你这太累了，累坏了身子可咋，刚三十出头，没个男人哪儿成啊。”

    “海萍啊，你一个人带着三个孩子太难了，不行就往前走一步。”李家嫂子也说

    “我这样，谁找啊，有三个拖油瓶子。”海萍苦笑了一下。

    “要不再找找大雪的亲妈，万一找找了，把大雪给她妈，不是挺好嘛。”

    “不找了，找见我也不给了，大雪就是我家的。”海萍真是这样想的，她已经早已打消找大雪亲妈的想法，因为现在把大雪还回去，等如是割她的肉，要她的命，坚绝不行。

    “方嫂子，李嫂子，以后这样的话咱不能再说了，我怕大雪听见，你们的好意我都知道。”

    海萍愁的感觉自己都老了好几岁。是啊，陆强走了有好几年了，近两年给她介绍伴儿的人也不少，海萍妈也劝她：趁年轻再找个伴儿吧，陆强都走了这么多年了，没了的人就没了，活着的人以后的日子还得往下过呀，有个伴儿，她也就没这么难了。海萍也知道一个女人带着三个孩子的艰难，可是一想到给孩子们找后爸会委屈到孩子们时，她就毅然的回绝了大家的热心。她咬了咬牙想着坚持坚持、熬一熬苦日子就应该过去了。

    “真倔啊，女人太要强了命苦，得懂心疼自己。”方嫂子说完叹了口气，李嫂子也无奈的不说啥了，又唠了会儿别的嗑，也就散了。

    又要忙活生计又得照顾家，调整好时间是重要的，每天下午海萍就把晚饭做好了，大雪放学回来热一下，领着弟弟妹妹就先吃了，海萍回来的晚些时，有时邻居们就把他们三个叫过去吃上一顿，海萍回来会过去感谢一番。海萍和大雪在这个院子里人缘是特别的好，大家伙儿也是看着他们母子人好且不容易，都愿意帮一把。院子里的邻居们都是老实人、实在人、也都是社会底层的一些普通人，但是他们都有着劳动人民的善良朴实，对待身边人真诚热情，这就足够让海萍能在这里感受到温暖和亲切，让她的三个孩子在这里快乐健康的成长。

    身体上的劳累海萍还是可以承受，但每个孤独难熬的夜晚才是真的苦，才三十一岁，啥时候是个头啊，海萍想着想着不觉得哭了起来，哭着哭着就睡着了。

    六一节了，海萍今天买了排骨，又炒了几个菜，给孩子们改善一下生活。海萍妈也来了，大雪还把最要好的同学刘超带回家来一块儿过节。大全看见饭桌上的排骨口水都快流出来了，他在桌子周围来回转着说：“哥，我快馋死了，这味儿可真香啊，你闻闻！”说着大全用手扇着排骨要把肉味儿给大雪扇过来。

    小雨也吧嗒着嘴：“可长时间没吃排骨了，过节就是不一样啊！”刘超到不以为然，在他家随时都能吃上排骨，想吃啥就是他一句话的事。他来大雪家不是为了吃好吃的，吃点菜或者咸菜都行就是不吃也行。大家都坐好了，上了最后一道菜后，见海萍还不上桌，大全着急的喊：“妈，妈你倒是快点啊，我们都快饿死了！”

    “来了来了”海萍背着手走到他们面前，突然从身后亮出几瓶汽水，大声说“看看妈给你们买什么了”

    “呀·····汽水！”小雨冲上前从海萍手里拿了一瓶，乐的嘴都合不拢了，海萍给大雪大全和刘超面前各放了一瓶“今天是六一，来，咱们庆祝一下，干杯！”孩子们兴奋地情绪都写在脸上。砰砰，饭桌上响着瓶子碰撞的声音。姥姥给他们每人碗里夹了一块排骨，脸上笑出幸福的皱纹，不时地说：“来，给我大孙子一块，给我好看的孙女一块······再给我小孙子一块儿·····”然后夹了一块放在刘超的碗里，“刘超，你也吃啊别客气”

    大雪看着海萍没吃一块排骨，就加了一块放在海萍的碗里“妈，你也吃一块”

    “儿子吃，妈刚才在厨房尝了好几块呢”海萍把排骨夹回大雪的碗里

    小雨和大全只顾埋头大吃，没注意海萍和大雪。大雪知道海萍是不舍得吃，就放下筷子说：“我也不想吃，吃的有点难受，好像是腻住了。”

    海萍看了大雪一眼，又给他夹了些菜说：“儿子，就着菜吃就不腻了。”

    “那也不想吃。”大雪坚持着。

    刘超夹了几下菜一边吃一边说：“阿姨，大雪没准就是不爱吃，我就不爱吃排骨。”

    “是啊，我哥不爱吃给我，我还没吃饱呢。”大全伸过来筷子要夹大雪碗里的排骨。大雪赶紧用手捂住，白了一眼：“你都吃好几块了，还吃，这是给妈的。”

    “咱妈不爱吃。”大全吧嗒着油乎乎的嘴，眼睛盯着大雪的碗里。

    小雨眨巴着眼睛小声的和海萍说：“妈，我还想吃一个，一个小小的就行”海萍给小雨夹了一块儿。“我闺女儿子正是长身体的时候，要多吃肉多吃菜。”说着夹了几下菜放在自己的碗里看着大雪还没动筷子，又给他夹了一块排骨说：“必须吃啊，不吃我可揍你啊”

    “动不动就想打人，吓唬谁啊。”大雪有些忍不住了，排骨的香味儿一直在刺激他的鼻子，他想憋着不闻，可是不能不喘气啊，一喘气不可能闻不见啊，一闻见哪儿还能忍得住啊，吃，大雪夹起排骨狼吞虎咽的吃起来。

    刘超虽然没吃肉，可是菜和米饭他都没少吃，“阿姨，你做饭可真好吃，我在家从来没吃过这么多。”说着他用胳膊肘碰了一下大雪，“大雪，下回我来你家，给你带烧鸡啊，那才好吃呢！”

    “行啊，你可别忘了。”大雪说，大全在一旁听见赶紧说道：“刘超哥，那你下回来，可千万别忘了啊，我最爱吃烧鸡了！”

    海萍瞪了一眼大全说：“刘超，别听大全瞎说，你想来就来，不用拿东西，拿的话，阿姨可就生气了。”刘超笑了笑，没再说什么，他就觉得今天的汽水怎么这么好喝，原来在家喝时怎么没喝出来呢，难道是味儿不一样？

    接刘超的车一直在门口等着呢，刘超玩儿的很晚才依依不舍得坐上车走了。在车里高兴的和司机谈论着今天有趣的事，没一会儿就到家了。这是一个政府院里的别墅，刘超和爸爸爷爷奶奶还有他后妈、后妈给生的弟弟住在一起。奶奶见刘超回来了赶紧过来问：“超超回来了，怎么这么晚啊，吃饭了吗？”

    “吃了。”刘超脱了衣服坐在沙发上，顿时就不开心了。

    “哎呦，超超回来了，吃点水果，这是爷爷的老战友特意给捎过来的。”爷爷拿着一个好像是南方的水果递过来。

    “不想吃。”刘超看一眼没动

    刘超爸爸和后妈领着五岁的弟弟也出来了，刘超爸看见刘超一头的汗问：“超超，这是去谁家玩了，这么晚，怎么出这么多汗？”

    “陆大雪家。”刘超和家里人说话惜字如金，好像多说一个字他都不情愿，和在大雪家的状态是鲜明的对比。

    “你阿姨出差给你买了双足球鞋，你试试。”刘超爸说着朝他后妈使了个眼色，刘超一直以来都没有改口叫她妈，还是叫阿姨。

    后妈应声把鞋拿过来递给刘超：“超超，你看喜欢吗。”

    刘超看了一眼，淡淡地说：“挺好。”接过来放在茶几上。

    “你试试。”刘超爸坐下来，奶奶也一脸笑容的走过来就要给刘超脱鞋，刘超拨开奶奶的手不自然的脱下鞋换上拖鞋说：“不试了。”

    爷爷奶奶互相看一眼异口同声地说：“不试就不试吧，看着应该没什么问题。”

    “是啊，看着超超的鞋码买的，应该没错，不试也行。”后妈看刘超不想试也不敢硬说，刘超的弟弟就是这个后妈和他爸生的弟弟，叫刘铮，一直就躲在后妈的背后，怯生生的看着他，“哥哥不听话。”他小声嘀咕。

    爷爷听见了向刘铮板了一下脸，忙着又堆起了笑容。“铮铮啊，不能这样说哥哥，哥哥是玩累了不是不听话。”

    “是啊，超超累了的话洗个澡睡觉吧，明天再说。”刘超爸也说，后妈笑着拉着弟弟没有说话，弟弟也不敢再说了，眨着眼睛又躲在后妈的身后。刘超按耐不住烦躁，站起身回自己的房间了，回身关门时听见客厅里大人们窃窃私语，刘超没关紧留了个缝，虽然听不见说什么但是刘超知道一定是说他呢，只有说他的时候，他们才会这样大声都不敢说嘀嘀咕咕的样子，说弟弟的时候声音大的满屋都能听见。他气愤的’啪’的一声使劲把门关上，房间里顿时安静了。

    躺在床上，刘超并没有睡着，刘超对一家人都很敌视：是因为他妈妈去世也就半年多，他爸就结婚了，领来一个年轻漂亮的女人给他当后妈，爷爷奶奶不仅没反对还很是支持，觉得儿子再婚没什么错，用他们的话来说：儿子出身好又能干有发展前景，得有个人照顾他，没有媳妇怎么能行。其他叔叔姑姑等亲戚也都一边倒的支持，仿佛死掉的不是一个人不是曾经一块生活过的妻子而是一只小猫小狗什么的。虽然姥姥姥爷那里极力反对刘超爸这么早就结婚，可这边爷爷奶奶家的强势态度他们也没办法，只能忍气吞声的认了，认了自己的闺女命苦。刘超还小也没能阻止爸爸纳新人，只是把妈妈的照片一直挂在卧室，想妈妈的时候就看照片。其他人对他都不重要了，他们对妈妈去世的冷漠和对爸爸再婚的纵容彻底的伤害了他们之间的亲情，小小年纪的他看到了人情的凉薄。人们看到的是他生在富贵人家的光鲜，有谁知道他的痛苦，缺失的母爱、亲情是不能拿金钱物质来弥补的。他冷笑了一声，爷爷奶奶从来都叫他’超超’他爸也是叫他’超超’，他弟弟也没有见到他就扑过来抱住他说’哥哥，哥哥你回来了’这个样子的，他后妈······不想提了。看陆大雪他妈一口一个’儿子儿子’的，他弟弟妹妹也’哥，大哥’这样的叫着还扒在大雪身上撒娇，叫的那个让人舒服，让人亲切。刘超翻了个身眼前出现大雪妈说大雪不吃排骨的话就揍他的样子，那个样子一点都不觉得讨厌反而可爱······他想到这儿会心的笑了出来，不知怎么的心里暖暖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