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先回去休息一会,小光这里,我守着。”
张美头也不抬,摇了摇头。
丈夫睨了张美一眼,皱着眉,语气清淡的说了句:“放心吧。”
张美把脸撇了过去,看也不看他。
无言是最大的轻蔑。
丈夫双目通红看着张美,眼里好像在瞬间就汇集了大片的狂风暴雨。末了,只是叹了口气,沉默了。
狂风暴雨终是克制住了。病房又恢复了冷冰冰的寂静。
中间来了个护士,询问病人的情况。儿子已经是医院的常客了,护士来来去去就这几个,对儿子的身体状况早就轻车熟路。
“睡着了?”
“嗯。”
“来,我给量下提问,你把他胳膊抬起来。”
“嗯,好了,暂时缓过来了,你们也可以轮流歇歇。”
“嗯。”
“谢谢护士。”
简单的交流了几句,护士又离开了。
护士走后,丈夫冷冷说道:“那我回去。”他如果再不离开,心里的狂风暴雨怕是再也克制不住了。
张美断是没料到丈夫会说这样的话,眼神略过一丝失望,望着他,厌恶的皱了皱眉,点了点头。
“好。”
丈夫拿这外套,转身就走,十分决绝。
看着丈夫的背影,张美心里说不出的苦。少年夫妻,终究是走到了这一步。
在病痛面前,爱情算个屁。
她需要钱,为了儿子,她什么都愿意付出。
这就是母亲。盲目而疯狂。
丈夫前脚刚走,她便追了出去。
“我回去,你守着。”
还未等丈夫回答,她便疾步离开了医院。
都撑到了今日,万万是不能倒下的。
刚出医院,一亮黑色轿车便来到了她跟前。
车窗摇下,是一位中年男子。
中年男子看着张美狼狈不堪的模样,眼里说不出来的复杂情绪,好像有些温情,又好像有些厌恶。
“上车。”
张美迎着他的目光,漠然道:“我自己可以回去。”
中年男子幽深的黑眸里涌起复杂难言的情绪,脸上的神情看不出深浅,冷漠而严肃道:“上车。”
张美无法抗拒,只得妥协。
车子缓缓驶入郊外的一处别墅区。
张美跟着男子进了别墅。
中年男子扔给她一条干净的毛巾,虽是切齿痛心,依旧轻描淡写道:“洗洗。”
张美的眼睛红了,有些不屈的看着中年男子,任由毛巾滑落在地上。
悲从中来,中年男子无声的叹了口气,说道:“你如果是这个状态,我们就不要谈合作了。”
他没想到,有朝一日还会在工作场合遇见她。遇见已为人妇,已为人母的她。那个长发飘飘的窈窕淑女变成了为生活,为病重的儿子正委曲求全的生活着。
那个曾经高傲的女人,如今正在被生活一步步的碾压,几乎碾压到了尘埃中。
他心疼是有,更多的是恨。
张美表情漠然,眼神却无比锐利的瞪着男子。无声的对恃,没有硝烟味,却也没人肯退让一步。
苍白的脸上,漠然的眼神,盯得男子有些难受。男子沉着脸,弯腰捡起地上的毛巾。
他心里又恨又痛,不知如何是好,只能克制住情绪,用一种他认为最人畜无害的语气说道:“我什么也不做。”
张美愣了愣,全身的疲惫顷刻间瓦解冰消。
他能做什么呢?像自己这样已为人妇已为人母,他图自己什么呢?她心里禁不住发笑,应该感恩不是吗?这个岁数,还能依赖这些东西换取帮助。
可怜,可悲。
毫无尊严的泪水汹涌在眼中,睫毛染得湿透,她死命地克制着,不让一滴泪滑落。
男子看着她眼里的泪,心里像千万只蚂蚁爬过,微微疼痛,逐步升温的焦热略过胸膛。。忍了忍,沉郁道:“既然死不了,你又何必垂头丧气。”
这些敏感字眼一入张美的耳,眼泪就再也绷不住了。决堤般流了下来,她蹲在地上,伸手捂住了眼睛,泪水一直不断地涌出,她哭得悄无声息。
男子站在一旁,不知所措。她痛,他也痛,甚至比她更痛。
画面好像静止了,一个在无声哭泣,一个沉郁痛苦。
这,也许就是部分人的人生。
无奈而又绝望,绝望而又无法逃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