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方。
菘蓝走到她跟前。
向医生上下打量菘蓝,见他头上的扶额,脸色先是一惊,后一沉,又落落大方地对他一笑,语气略带戏谑,道:“怎么?你还学会跟人打架了?”
菘蓝修长的手指优雅地撑着额角,一脸无奈,含笑道:“你这样深夜站在我家门口,是想吓死我吗?”
向医生耸耸肩。
“我倒是不想吓死你,我看是你自己想折腾死你自己。”
菘蓝哑然片刻,目光有些闪烁,淡淡浅笑道:“有你在,死不了。”
语落,空气突然安静下来。
菘蓝脸上笑容有点寡淡,转身摁下密码,刚摁下密码键的手又停下,转头看了她一眼,唇角勾起,声音温润。
“我是说真的。”
向医生瞧着他眼中闪动着复杂的神色,那种温柔中又略带绝望的目光,她心里微微一凉。努力克制情绪,停顿一会,哼哼一笑,回道:“谢谢你啊,这么高抬我,我这可跑不掉了啊,还是你狡猾,无商不奸啊!”
菘蓝将她的反应尽收眼底,他的眸光微敛,眼底染上了一丝沉重的笑意,悠悠道:“所以,你啊,任重道远啊!”
在凉薄的夜色中,他的声音温润了许多。
两人一前一后进屋。
向医生脱了鞋后在沙发上坐下,从包里拿出了一小袋子药。
袋子上赫然写着Olanzapine。
不一会儿,菘蓝也已经在卧室换好居家服。一边走向沙发,一边懒洋洋道:“你等了我很久?”他的自信与锋芒被藏在懒洋洋的姿态下面。
向医生收起进门时的笑容,眼神变得明亮和专注,严肃问道:“我最近开给你的药剂效果怎么样?”
菘蓝一听,眼神就冷了下来,眉微蹙,脸色微变,摇摇头,尽量平静地道:“恐怕要增加药量。”
向医生眉微蹙,踌躇片刻,深吸了口气,将药推到他跟前,“这不行!”
尽管她已经刻意压抑,依然能看出她的眼眸中有一丝担忧。
菘蓝盯着茶几上的药,脸上的微笑散去,清冷的明眸闪着一抹执着,沉默片刻,认真道:“增加量会有什么危害?”
向医生一双乌黑冷澈的瞳仁中并未惊起任何的涟漪。
两人一阵沉默。
向医生显然不想继续和他讨论这个在医学上不容置疑的问题。正色道:“我说过了,这可能会引起他的反抗。我们的治疗方案,不是一蹴而就的!”
菘蓝面色平和,嘴角有一丝若有若无的浅笑,可是眼里却只有不安的神色,“现在他出现的次数有加无减。”
“药量都是我们针对你的情况而定,你这个情况,还是需要你自己努力......”
菘蓝嘴角露出一个嘲弄的笑容,眼神闪过一丝黯然,“向医生,你为我治疗了那么多年,我可不是为了听你这句话才请你的。”
向医生被他那无助而黯然的眼神煞了一下,一抹略显无奈地笑容挂在向医生脸上,“你以为我大半夜的过来是为了谁?难道我来看夜色吗?”
菘蓝嘴角微微一抖,恍惚像是一丝微笑,可是那笑意里也只是无边的恐惧。
“若是真的没法子,又不能加重药剂?”
“就这一次,下不为例。但是为了对你自己负责,我希望你还是从自我克服下手,那......保守治疗如果实在不行,我们......”
菘蓝顿足失色,眼里一阵躲闪,低下了头,双手微微攥成拳头,肩膀微微颤抖。
“不,我们继续保守治疗。”
气氛变得沉闷压抑。
向医生交叉的二郎腿换了个位置,挪动了下身子,支着下巴看着他,若有所思,眉宇间也隐有忧色。
眼前的男人,是她多年的病人。
第一次见他,就被他秀美的长相给震惊了。冷眼静看,他眉目间清冷柔和,寂静如水,波澜不惊。行事风格又是格外平静低调,对大部分情况都能处之晏然。在接受治疗时,她总觉得他太过柔美,清冷,尘外孤标,恬淡无欲,一种脱俗的气质。他根本不似一个年轻的CEO,倒是像故意声色不动,敛锷韬光,如在蛰伏在暗处的猛兽,随时准备出击。
她怎么也想不到,这样的一个男人,却是个病人。他一直衾影独对,深受病魔的折磨,被失忆、孤独、恐惧折磨。那是没有身临其境,根本无法感同身受的恐惧。
在一次治疗过程中,另一个他跑了出来。那个傲慢,自恋,霸道的菘蓝将桌子上的药统统扔掉......并狠狠的掐着她的脖子,楞眉横眼,疾言遽色地叫嚣着让她滚远点。
那一刻,她觉得眼前的这个男人真可怜,可怜得让她这个与他毫无关系的人都觉得隐隐地心痛。
菘蓝让自己定了定神,又恢复了从容举止,看向向医生,眸子中再现清冷,字斟句酌地缓缓说道:“我听你的。”
低下来的嗓音轻柔又温和,温润而泽,打断了向医生的思绪。
向医生心里忽然涌起一股忧伤,伸手理了理额被吹散的细发,点点头,“嗯,相信你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