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既是挂在家门口,这字迹就需非常讲究。若门第富贵倒无所谓,就算自家在书法上没人才,花点钱或托点人脉找人写就是。贫苦人家舍不得这笔开销,也难有什么人脉,便指着送秋宴这类的机会,从学子、庠学夫子甚或州府官员手里求来楹联字本。
见顾子璇失望地撅起了嘴,云知意扬笑安抚:“你忘了?我朋友不是说好今日会找你讨教?他俩陪你玩个尽兴,就算是替我陪你玩了。晚些若我写完你还在台上,我就来看。”
经她提醒,顾子璇才想起在说与宿家兄妹的约定。于是她拊掌笑开:“好!既是你的人,那我会手下留情的,哈哈哈!”
“什么我的人?说了是我朋友,”云知意不无骄傲地抬起下巴,“你可别轻敌,他俩比你想得厉害多了。”
“哟哟哟,你还护短!我也是你朋友啊!你若不和我站一头,我就到处去乱说你见色忘友!”顾子璇玩笑地发起醋来。
“这吃的什么无名醋?”云知意抿笑回头去端酒盏,却惊见正在接受百姓敬酒的霍奉卿绷着微醺酡颜,仰脖将杯中大半盏酒一饮而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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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内园出来时,霍奉卿满有绯色,步伐略显迟滞,却一直揪着云知意的腰间佩玉穗子,如影随形地跟着。
庠学同窗们素知这两人是死对头,见霍奉卿这般,自是面露惊讶。外地学子不知其中渊源,路过时总会投来挤眉弄眼,再发出古怪笑声。
云知意有些尴尬,走到一名小吏跟前,低声道:“他喝醉了。烦请带他去厢房小憩。”
小吏正应声,霍奉卿却口齿清晰道:“没醉。”
“没醉你老揪着我佩玉穗子做什么?”云知意没好气地回头瞪他一眼。
霍奉卿“哦”了一声,松开手。旋即低头拉起自己的佩玉穗子塞到她手里。
她觉得很是莫名,立刻将手背到身后去。
霍奉卿立刻举步走到她身后,执着地再度拉起佩玉穗子塞进她手里,并以双掌合住她的手。
掌心相贴,猝不及防的温热触感让云知意心尖一颤。
她烫着脸甩开他,后退半步,口中道:“没醉才怪。还是去厢……”
“不去。”霍奉卿亦步亦趋地走近。
旁边的小吏忍笑上前扶住他臂膀,对云知意道:“云大小姐可是要去写楹联?”
每次这种场面,云知意都会去帮百姓写楹联,小吏们都习惯了。
“是。”云知意颔首。
小吏搀紧霍奉卿,拦住他再往云知意身边凑的举动,笑道:“这时候与霍公子讲不了道理的。既他要跟着你,便由着吧,我随你们过去就是,保管不让他闹出什么乱子。世子也快出来了,在这里强行拉扯不合适。”
见这小吏能制住霍奉卿,云知意便道:“那就有劳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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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知意的字好,这事在邺城人所共知,从前在类似场合上,愿找她求楹联字本的人就不少。
不过州府向来照顾她,不需她有求必应,每次都会让小吏做好安排,最多只会让十个人求到她面前。
今次她心中另有打算,便对负责筛人的小吏道:“今日我兴致好,不限人数,来多少写多少,让大家不必争抢,排着来就是。”
原本在争先恐后往她这里挤的人闻言欢呼起来,七嘴八舌地向她大声道谢。
她有一瞬间的恍惚,依稀从这些热诚而质朴的道谢中听到几声缥缈的切齿杂音。
——狗官云知意!
——要我说,就该千刀万剐!
衣袖被人扯动,云知意回神,就对上霍奉卿的双眼。
想是醉得比方才还深些了,此时他的眼中有些泛红。他哑声道:“你不高兴?”
“还好,”云知意笑笑,“你走开些,别挡着人家替我研墨。”
霍奉卿闻言,径自从研墨的小吏手中夺取墨锭,动作缓慢却认真地做起小书童来。
醉酒之人举止异于平常也是常见,大家都看得发笑,见他酒品尚可,并无出格举动,便由得他。
“醉酒后倒很会卖乖,”云知意好笑地摇摇头,提笔蘸墨,“g,这可是你自己要做的,别酒醒后又说我欺负人。”
等她连写了二十几幅楹联后,霍奉卿已呆滞不动,目不转睛盯着她的侧脸。
云知意又不是死人,长时间被人这么直勾勾盯着,浑身不自在。又懒得与醉鬼白费口舌,便想请旁边的小吏们将他带走。
正要开口,醉醺醺的雍侯世子便在盛敬侑与田岭等一干官员的簇拥下过来“巡视”了。
他凑近一看云知意才写下的那两行字,登时疑惑道:“这是哪家字体?圆润朴拙,稚气中又有几分开阔气度。有点意思。”
“世子好眼力,”云知意故意扬了笑音,脆生生道,“这是霍迁老前辈幼时字体。他小时在原州就有‘神童’美誉,早些年他这个字体一直是原州小孩儿初学书法的入门范本。可惜我未能尽得精髓,也就练了个七成似。”
“哦,霍迁,我记得。当年他是原州第一个不需考试,被国子学点名进京深造的才子。”
雍侯世子恍然大悟,捋须对左右官员和在场百姓忆起当年:“霍迁是个人物啊!他在国子学那几年,年纪轻轻,与龙图阁大学士轮番对诗不落下风,当着九卿的面论政也面不改色,算是在京中给原州人挣了大脸面的。”
“我只知霍迁老前辈曾在京中求学,后来做过原州牧,却不知还有如此风采。”云知意感佩应道。
雍侯世子尽力撑着眼皮,再度观摩了上面的字,随口道:“这字体瞧着是容易上手,给小孩子做入门范本再合适不过。”
田岭最善观人眼色,立刻对属官吩咐道:“回头让学政司整理个霍迁大人的字本,刊印三百册下发蒙学及各家私塾。”
他们走后,云知意扭头看了看呆呆的霍奉卿,唇角扬起释然笑弧:“恩怨两清。”
等冬季小考过后再正式登门向霍家致歉,她在邺城就真的不欠谁了。
霍奉卿却忽地揪住了她的衣角,被酒意浸透的喑哑嗓音里竟有几许清冷狠戾:“你、做、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