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静善本就忍着一腔委屈,此番又平白来了这遭十有八九的婚事,更是又气又恼。既见不得赵构问不出一二,索性日日随着杨秀车驾出宫厮混。不是去勾栏里听些诸宫调,为着不相干的旧事痛哭,就是扮上盛装,挑那沿街酒楼,靠着栏杆,捧坛畅饮。她原是海量,不过平日里装着赵环儿的样子从不敢愈矩。可眼下既是求着赵构相见也不能遂愿,又何必再费力苦拘着自己呢?
“嚓啦1喝空了的酒坛从二楼窗口狠狠地砸下,正碎在楼底刚停稳的马车前,惊得那高头大马猝然长啸、前蹄猛举,险些把车上刚欲挑帘下车的高世荣掼到地上。
“公子!公子....”高信慌得忙跑上来搀扶,确认委实没伤着,才惊魂甫定地道:“这马年岁轻些,容易唬着,让公子受苦了。”
高世荣也不答话,甩开高信的搀扶,抬头朝楼上大开的窗户瞧去,熟悉的面庞艳丽依旧,只是不同往日地化着妖饶的飞霞妆,加上微醺的红晕,简直美得咄咄逼人。笑声、划拳声、杯盏相撞声扎耳地传到街边,像是生怕有人不知,闺中待嫁的小长公主挑逗了全城的贵胄公子日日争先恐后地盘旋在她身边殷勤献媚...
“她疯了你也疯了?”高世荣紧皱着眉头,不由分说地向打从酒楼里迎出来的杨秀怒斥道:“闹成这个样子,怎么现在才知会于我1
“楼上都是些心心念念求娶的世家公子,谁不知高大人已抢先开口了,你此时出现不惹一身是非才怪1杨秀一边小跑着跟在高世荣身后往里走,一边气恼地道:“若不是今日闹得实在有些出格,我也断不会把你牵扯进来...我想着凭她现在的疯魔劲儿,天底下也就是你的话能降她一时半刻了。”
“出格?”高世荣猛地刹住脚,转身死死盯着杨秀,“她干什么了?”
杨秀心虚地低下头,避开高世荣的目光,道:“刘大将军幼子现在临安城里住着你可知?”
“刘鬣?”刘光世的祸根孽胎,陕地西出了名的无常将军。对敌对友皆狠辣无情,行军在外时更有屠城之癖..高世荣不禁倒吸了口凉气,不安地道:“那疯子也想讨这个彩头?”
“缠了公主数日了。本是与其他公子无甚差别,无非就是陪着饮酒嬉笑,可..”杨秀压低了声音,“今天公主怕是真醉了,竟脱口应了他。”
“什么!?”高世荣几乎是吼出来一般,“都谁听到了?”
“倒是没几个人...”杨秀忙道:“不过刘鬣见公主应了,只当此事已是铁定了,忙着..进宫请旨了...”
“笑话1高世荣轻蔑地道:“就凭他一个小小的从五品游骑将军,竟敢求娶堂堂长公主?”
“他在陕地带兵多年,也算履立奇功了...何况其父雍国公在陕西的势力,虽说不比吴将军,却也不容小觑..”
高世荣不等她说完便抽身欲上楼寻静善,却被杨秀一把拉祝
“公子要明白,蜀地再紧要,可眼下在金人刀尖儿上流血的却是陕地将士1
高世荣的身形默然一僵,却还是兀自朝向楼上人声鼎沸处大步走去。
“奖赏?你倒是说说,要什么样的奖赏?”远远地,就听得静善妖媚的软言细语混在一群哄笑中扶摇直上,“不如这般?横竖今日也是醉了,就去吕少爷府上叨扰一夜?只不知令尊成国公那般严的家教容不容得下本宫?”
“哈哈哈哈哈.....”
又是一阵哄堂大笑,高世荣冷眼瞧着,笑得最卖力的,自然是那位刚考下功名的成国公世子吕彦直...
“臣,高世荣,拜见长公主殿下。”
清冷蕰愠的男声,像是一把利剑划破了暖意融融的红罗帐,里外围着的公子少爷们陡觉着像是被兜头浇了盆冷水般,不情愿地暂时收声,齐齐地望向来人。待认出高世荣时,更是敌意难掩,只碍着高家势力,又怕失了风度,谁也不肯先发一言。
“喲...”静善饮尽酒盅里最后一滴竹叶青,懒懒地朝高世荣一笑,“怪道本宫觉着眼熟,这不是本宫未来的驸马吗?”
一句驸马落下,不光是一旁瞧热闹的世家公子们脸上变了颜色,就连高世荣自己也晃了个神。驸马?虽早知父亲求娶的事,可还从没想过这样的称呼安在自己身上是什么滋味...
“公主取笑,微臣担不起...”
“驸马此来何事?”静善的眉眼经过杨秀时闪过凌厉之色,“你也瞧见了..”她似是满意般指着满屋的达官贵胄,“本宫眼下正忙着,若无十分要紧之事....”
“臣有要事禀报,还请公主屏退左右1
“左右?”静善不以为意地笑道:“这些可都是国之重器,哪是本宫能召之即来挥之即去的?”
“善儿1
酒桌上一只小巧的青玉盏脆生生地碎在了静善裙边。
静善不甘示弱地怔怔瞪着高世荣带着威胁的神色。良久,抬手微动。
满屋的“国之重器”虽然心有疑虑,却也只能顺着她的意思默默退出了天外天。
静善撑着下巴,转头望着窗外熙熙攘攘的街市,感受着酒意一寸寸褪出身体,带走最后一丝自欺欺人的欢愉。
“驸马,坐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