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当然记得那天。
下雨,空气都是粘达达的。办公室里开足冷气,手脚冰凉。老板在那里滔滔不绝,不外乎是骂我们这些下属又笨又懒,做生意连门槛都没摸到。
我渐渐陷入沉思,计算着这个月的开销。昨天去了表姐的婚宴,包的红包把看中的那条宝姿长裙彻底留在了店铺里。这样还是不够,下个礼拜表弟的小孩要出世,少不了一份象样的贺礼。还有房贷,居然要我一半薪水,我辛苦整月,竟全是为他人做了嫁衣裳。可惜又是个模范公民,别说拖欠贷款,就是亲戚家的母狗生了小狗都会殷勤伺候。做人真难。
该死的会又臭又长,老板换了换气,继续训话。我看看手上的报表,这个月只有我的部门业绩下落,只怕今天难逃一劫。果然,3分钟不到就骂了过来,劈头盖脸,如脏水,从头到脚,淋个湿透。人在屋檐下,怎能不低头?我暗地叹口气,把头埋在文件夹里,且做鸵鸟。
捱到出会议室,直奔洗手间。五脏六腑都需要清一清,咽下的气,太过浑浊。我对牢马桶,将午餐全数吐出。连着辛酸,一起冲掉。郁郁回到家中,冷冷清清一个窝。独身的女人,连家里也是寂寞的味道。叹息一声,坐在沙发上。随手取过晚报,认真对照当期彩票号码。
当然没中,连末奖也不可得。忍不住要骂娘。一句SH*T到了嘴边还没成型,猛然间转成了凄厉的尖叫,不知何时,对面坐了个男人。
黑色三件套,戴白手套的男人。拜托!现在是36度的夏天哎,就算黑社会也会有夏季制服的吧!我有点佩服自己,在这种时候居然还能想到这种事。不过,我的尖叫并没有停止,我一边叫,一边仔细打量他。很英俊,象死了丹尼尔.刘易斯。
不对,怎么现在连老外都跑到中国穷人家里来打劫了?他摆了摆手,示意我收声。不知为什么,我安静下来。他的脸色苍白,眉宇间说不出的超凡脱俗,声音也好听,磁性而低沉。说的中文字正腔圆,居然带点京片子。
“杜展颜小姐,您在1996年提出的申请,已获地狱最高裁决庭批准,即日执行。我特来通知您,并受命达成与您的交易。”
什么?什么申请?地狱?那里可不是什么好地方!我为什么要和地狱交易?我满腹狐疑地看着他,干巴巴地问:“你是谁?”
“撒旦的使者,地狱灵魂交易部执行员,非常荣幸为您效劳。”我猛得站起来,往窗外看。对面的大楼灯火通明,楼下203的狗在阳台上兴奋狂吠,一辆自行车在车道上霸住去路,桑车的司机正拼命按住喇叭。
明明我活在烦乱的人间。对面却坐着自称来自地狱的使者,长得象我的至爱丹尼尔.刘易斯,说他准备和我交易!灵魂交易!居然不是梦!
他说:“您在1996年5月26日凌晨1点提出申请,愿意用灵魂交换财富、权利,实现俗世的快乐。现在,您的申请开始生效,恭喜您!”
那明明是13年前的事了。我捧住额头,仔细回想。那一年,上到高三,就要考大学,铺天盖地的试卷,紧张至不能呼吸。每天晚上,锄功课到深夜,压力太大,日日哭泣。有一个晚上,完全崩溃,确实仿效浮士德,愿意交换灵魂,寻求安逸。只是戏言,只是逃避现实,从未当真。
竟然便在今夜,有客自地狱来,郑重其事宣布,该愿望即将实现!雀跃!当然雀跃!比中了大奖都刺激!立刻可以脱离苦海,尽情欢愉,我脑中浮现出自己衣着光鲜、得意洋洋将辞呈扔在老板脸上的画面。又仿佛看见自己正驾着最喜欢的老悍马,恣意飞驰,享受人生。拿什么交换都值得!何况只是灵魂?谁会在乎一个女人的灵魂?百无一用是灵魂!
“拿去!快快拿去!”我双手伸到丹尼尔.刘易斯跟前,几乎克制不住地喊:“请立刻拿走我的灵魂,马上开始交易!”
他仿佛有些吃惊,认真问我:“杜展颜小姐,你考虑清楚了?灵魂交换,是意味着堕入地狱。请允许我提醒您一下,这个决定不能反悔,请不要误信浮士德的传说。在我们地狱千年的工作中,从未出过任何纰漏。”
“那又怎样?我只看得到眼前的苦,了无生趣。我当然考虑清楚,我情愿放弃死后的天堂,选择看的见的痛快!”他皱着眉细细打量我,我知道自己有点失心疯了,那又怎样?此时此刻,谁还能镇定自若?
“既然如此,我回去复命。12点,再来见您。”
没有什么眼前一花或者帽出青烟,他说不见就不见了。我使劲掐手,疼,这么疼,应该不是做梦了吧?
我只觉浑身发软,脚底下轻飘飘的,忍不...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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