辆宝马7都坐着三个人,中间一辆除了女人之外就只有一名司机,她放下手中文件夹,揉了揉眼睛,道:“甲午要是敢输,我就跟他瘸子爷爷要一个人情去,这也不能算是我趁火打劫,一条土佐加上120万赌注,加起来都能在汤臣一品买30几个平米,他要还是跑浙西农村做非法传销,到牛年马月才能在汤臣一品买几个平米。”
“甲午那龟儿子比谁都精,我估摸着这个人情您拿不到手。”司机是个雄魁壮汉,光头,偏偏刺有一头大红色莲花,绚烂妖艳,说话也软糯阴绵,搭配他的体魄要多诡异就有多鬼魅。
“也是。”女人轻笑道,紧抿起的两瓣嘴唇鲜红如同抹了上品胭脂,那是一抹比男人头上红莲花更妖冶的颜色。
她瞥了眼文件夹,闭上眼睛,伸出系有红绳的右手,一颗一颗摩挲左手腕上的沉香佛珠手镯,道:“魏端公我早些年也打过一两次交道,是个明明一身铜臭还让你不觉得面目可憎的有趣人物,就这么死在青岛真的确实有点可惜。这个叫俞含亮的家伙,你有什么看法,值不值得结交?”
光头男人摇头道:“不好说,人心隔肚皮,要不怎么都说知人知面不知心,我看人远不如您,我就不在您面前不献丑了。我怕误导您,哪天出了事情就拿我扒皮抽筋。”
女人莞尔一笑,望向窗外,喃喃道:“才一年时间。”
俞含亮,31岁,出道13年,94年被一所野鸡学校勒令退学后,便伙同一群差不多年纪的狐朋狗友在南京栖霞做欺男霸女的土皇帝,96年一次魏端公去太瓷村附近谈一笔生意,跟地头蛇俞含亮发生摩擦,远非一见面就纳头便拜的桥段,据说他曾经还试图用土铳偷袭过魏公公,过程一波三折,不过结果只有一个,就是俞含亮给魏公公卖命11年,替主子顶过缸蹲过4年局子享受过牢狱之灾,那个年代蹲局子才真叫销魂,恰巧有人要整魏公公,斗不过大的,只好拿小的出气,所以俞含亮在局子里被放过血,塞进过新鲜大粪的马桶,被一群五大三粗的爷们变着法蹂躏过细皮嫩肉,出来后这家伙就成了九千岁麾下最癫狂的狗腿子,见谁咬谁,一口咬下去非要出血见骨带下一层皮,狗王也就是那时候赢来的称呼,落在他手里的可怜家伙,死无全尸还是幸福的,他畸形的强大在于能让人生不如死,被他整成疯子的不在少数,魏端公身边郭割虏好斗,俞含亮阴险,是出名的搭档,相互憎恶鄙弃的两者私下没有半点交集,但魏公公一旦有活吩咐下去,只要是他们两个一起出马,没有一次失手,只不过随着魏公公和郭割虏相继人间蒸发,整个南京没有谁能镇住他的俞含亮终于可以放开手脚开始他的爬升,斗狗场是他的摇钱树,所以他比谁都更加憎恨横插一脚的“陈浮生”,对于注定要踩踏的垫脚石,俞含亮从不浪费口水和精力去卑躬屈膝,他不是王储那类墙头草,他也不屑见风使舵的伎俩,俞含亮这辈子不相信爹娘和女人,也不相信兄弟,只相信拳头,相信他抓在手里的东西,比如钱和枪。
当上海叫商甲午的那年轻人找上他,俞含亮就知道这是互赢的大好机会,这之前他故意整了整眼下在方姐和钱老爷子跟前大红大紫的姓陈年轻人,陈圆殊的比特之所以输,是因为他让人在对手的比特身上涂有药物,不是毒药,不至于致死,但能衰弱对方斗犬神经,这种药百试不爽,关键是不易察觉,比赛前洗干净斗狗这个步骤掌握在斗狗场手中,这也是出于对魏公公的信任,所以俞含亮要动手脚并不困难,他就是要给年轻人一个下马威,让他知道这座斗狗场是谁的地盘。
俞含亮望着场中被拖走的北高加索尸体,心中狂笑不止,虽然被那个看似油腔滑调其实精明算计的上海青年从一九开开磨到三七开,但俞含亮完全可以在赌注筹码上动手脚,所以在他看来一九还是三七其实结果都一样,在聪明人身上占便宜,这一向是俞含亮引以为傲的地方,北高加索犬一死,再没有谁敢拉出自己的斗犬去以卵击石,就在俞含亮准备去密室痛快撒钱的时候,却看到陈二狗拉着一条陌生的土狗上场,这让俞含亮很想捧腹大笑,只是当他看到尉迟功德老爷子睁开眼睛死死盯着那条外表看来并不出彩的黑狗,俞含亮才发觉不妙,只不过这一次来不及在土佐身上涂药,俞含亮虽然心中忐忑,却真不看好那条不起眼的土狗。
“那家伙输钱输傻了?”窦颢指着陈二狗冷嘲热讽。
“我要是口袋里有闲钱,如果现在还能下注,我一定押他赢。”徐北禅似乎喜欢跟窦颢唱反调。
事出无常必有妖,这句话对徐北禅、吴煌和谈心来说都挺能引发共鸣,一则年长将近窦颢一轮的他们比小妮子更多接触人情世故,二则他们那一代跟温室里长大的窦颢有所不同,肩负着的担子也远比无忧无虑的小逗号要重,所以看人看事不容许简单。
怎么养狗养出灵姓,怎么带狗进山狩猎,都是曾经养过上一代守山犬的老头子手把手交给陈二狗,白熊和黑豺咬死过不计其数的山跳狍子,赶东北大野猪撵黑瞎子,甚至还跟长白山之王的东北虎搏命过,如果一个人有一身匪气会与众不同,那么一条浑身沾染长白山之王气息的守山犬也注定出类拔萃,当黑豺悄无声息窜进铁笼,那条原本不可一世的土佐竟然就像被阉割的孬货开始退缩,呜呜咽咽退到角落,外人觉得不可思议,在陈二狗看来却不足为奇,以前村子里有人捡到才两个月大的虎崽子,结果抱回张家寨后,除了熊子和黑豺,所有猎狗都不敢接近,只敢站在远处低声咆哮,陈二狗没有像那个上海青年在铁笼旁边吞云吐雾,摆出一副让所有人瞻仰的高深莫测姿态,只是蹲在尉迟功德老人身旁,递给老爷子一根中南海,最近他也开始抽这种烟,老爷子接过烟后沙哑道:“浮生,之前有人动手脚,看出来没?”
陈二狗点点头。
尉迟功德也不再多说一句,即便跟魏端公相处,老爷子也是偶尔提点,不会废话。当初魏端公如果不是怕有人要痛下杀手对魏家斩草除根而留下尉迟老人,他也不至于被人轻松祸害,老人对此也有一些愧疚,这才是他对魏家新代言人陈二狗格外青眼相加的一个重要原因,老爷子认为得做点什么良心上才过得去,否则也不会破格收资质并不太出众的王解放做闭门徒弟,还让陈二狗每天跟着他打形意拳。
黑豺缓缓来到铁笼中央,一直安静的它如同一只母狼王立于场中,仰起脖子,长啸不止。
这只在大城市沉寂许久的守山犬仿佛在悲吼,祭奠那只为了救富贵姓命而死在长白山之王爪下的白熊。
土佐夹着尾巴仓皇逃出笼子。不战而败。
尉迟功德颇有感触地眯起眼睛看了看蹲在身旁的年轻男人,突然想多活几年,不是为了喂那一池鲤鱼,而是想看看脚边上这个姓陈的孩子能走多远,是否也能像黑豺那般,让看似跋扈滔天的对手闻名便不战而退,那可是魏端公也不曾到达的高度,偌大一个富饶的长江三角洲,近二十年也唯有江浙老佛爷澹台浮萍一人而已。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