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什么病,车祸。”唐威看向门市外的黑不溜秋的大雨,“半年前出的事情,挺倒霉的,走斑马线红绿灯都被撞了,听说对方是酒驾判了刑也赔了钱,但事情还是出了。”
“严重吗?”
“病危通知书我都收了好多次,直到后面我都麻木了。”唐威深吸了口气从西裤里摸出了包‘中华’抖了一根给那客人,但却被摆手示意不会,“听医生说内脏撞出了问题,脊椎也断了,大概好起来后半辈子也瘫痪...我老爹前半辈子没作恶没干坏事,可能就是因为养出了我这个不孝子祸害社会所以才遭报应了吧。”
“但你这样子不像是不孝子,起码你还能记得给你老爹带早餐。”客人打量着唐威。
“再怎么也是老爹,一把屎一把尿把我喂大...哦呸,拉扯大的,我妈以前南下打工把我们父子丢了,就他一个人养我这么大,在工厂里当工人干了大半辈子,等我成年又把工作让给了我,自己去守仓库补贴家用,他这一辈子都废在我身上了,那我总得有良心点送他后半辈子走是吧?”唐威低头挡风打火,打火机估计是没油了半天打不燃,结果那客人忽然伸手过来在他烟前打了个响指,空气里摩擦噼啪一声烟就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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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什么魔术?”唐威愣了一下。
“小把戏,响指打得够快你也可以。”那客人随口说,“没打算放弃治疗吗?这么住院很费钱吧?准备让你爹在医院里住一辈子?”
“我还能动还能赚钱就让他继续医呗,如果医院能买我估计就想办法买下来了。”唐威站在门市前的雨帘下吞云吐雾让人看不清楚他的表情,“我老爹就是个死心眼的傻逼,把什么都投资在我身上了,家里两个男人一个傻逼另一个总要牛逼,我总得想方设法让他以后过好点...”
“你爹以后都治不好吗?”客人问。
“也不一定。”唐威夹着烟,看着外面大雨里的高楼大厦沉默了好一会儿,“我爹出车祸后有人找上了我,说能治我爹,走的是旁门左道的路子,而且要价很高,不是钱能搞定的。”
“靠谱吗?”
“不管靠不靠谱,我想有机会就总要试一试,说不定能让我爹从医院里出来,重新站起来。”
“旁门左道的方子总有代价的。”
“所以我得先给他踩踩路子。”唐威叹了口气,“凡事总不能随便放弃嘛...”
“那你有想过你爹不想看到你走到那一步吗?怕你陷进去就回不来了。”
唐威顿了一下,回头莫名地看了一眼坐在桌后的那男孩儿,对方表情很平常,就像正常闲聊一样。他想了想摇头笑了笑说,“你这个年纪经常看漫画是吧...我也看过不少动画片,你这话说得挺日漫的...”
客人没说话,只是耸了耸肩不置可否。
“管他娘的,反正我是为了他好,我管他事后逼逼赖赖这么多,再怎么样也好比躺床上一辈子好。事后他打我一顿我不认我这个儿子了我也无所谓。”唐威摆了摆手往雨里吐了口烟痰,眼中掠过一丝落寞和烦躁。
“他都已经那样了,还能糟糕到哪儿去?天塌了我帮他顶住就是了,顶不住咋们爷俩一起完蛋,他是我老子,他说过我做什么他都能理解我...但拿不拿皮带抽的我就是另一回事了。能让他重新从医院里走出来再抽我一顿,怎么样我都值了,我原本还准备给他找个后妈呢...”
“看来你下定决心了...不过你说的那些能帮你的人在我看来没怎么安好心。”
“那又怎么办?”唐威低声笑道,“没办法的兄弟,现在人家话事,我都在帮人家做事,人家不开心我爹就得死在医院里,我还不是只有给人资本主义当狗呗?或许当着当这就习惯了...倒也挺操蛋的。”
“电影里不都这么拍的吗?说给你最后希望的人其实都是骗子,都该死。”客人说。
“呵,说实话,我一直觉得他们有问题,但没证据,我甚至觉得我爹那天的事情...”唐威抬头望着远处那双子大楼低声呢喃着,但话说到一半就谨慎地停下闭嘴了。
他捻了捻手里的烟头然后丢进了水里发出了‘滋’的一声熄灭了,有些沮丧地甩了甩头,“靠,不说这些有的没的东西了。”
他回头走到桌前把老板娘给打包好的那几个包子和一碗没喝的稀饭给带好,看了桌前的客人说,“兄弟我先走了去医院了,以后早上少吃那么多...就算是运动员也小心把胃吃出问题,还是注意点吧。”
客人看着他点了点头,目送他把手腕上挂着的西装撑开包裹着那袋包子和稀饭冲进了雨帘后面,在渐远的脚步声中消失不见了。这时老板娘也正巧过来看见了这个大胃王男孩从桌前站了起来,张口问,“客人要走了啊?”
“最后再买点东西打包带走。”男孩抽了张纸巾擦了擦嘴。
“没包子了吖,稀饭都得重新熬,下一轮得半个小时后了,要我看别吃了吧,大胃王也不是这个吃法呀,我们店又没奖金发给你。”老板娘想了想说,“要不你明天早上晚点再来我准备多点给你免费吃,不过得找人拍照宣传一下!”
“没,不是买包子了。”男孩摆了摆手走到一揉面的台前看了一眼上面立着的削面团的菜刀,“菜刀怎么卖?”
“菜刀?菜刀不卖哩,你买这二手货干嘛,买了我还怎么做生意呢。”老板娘愣住了。
“今早不是不做生意了吗?”
“嗨,话是这么说的,但是...”老板娘忽然止住了话茬,因为男孩随手就提起了台上沾着面粉的明晃晃菜刀,拎在手里给了她一股说不出道不明的凌厉感觉。
“卖我算了吧,刀挺好的,我家里的暂时用不了了,没工夫去买新的,买你的将就一下。”男孩从短裤里掏了一团现钞出来放老板娘手里。
老板娘没敢说话,因为刀不在自己手里。她只能就这么看着这t恤短裤的男孩一手揣兜,一手提着菜刀,踩着拖鞋走出了门市外的大雨里消失不见了。
走出早餐铺,在大雨中,浑身湿透提着菜刀的林年抬头看着双子大厦顶楼闪烁的红色高空障碍灯,揣兜的手摸出手机,拨出了早就输好的电话,等到接通后他开口了,“吃饱了。让曼蒂那边打个电话通知那栋楼里面的人一句话:除了领头的,其他打工的都滚出去吧。我要进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