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或者,说不定他早就已经……”
几个离得近的旅客似乎听到了一两个关键词,惊愕地望了过来。
顾行冷冷瞥向庄恬,把她看得灰溜溜地闭了嘴,李非鱼这才小声道:“谁也没法保证,但现在没有人目击到可疑物品,应该还不至于到了最糟的地步,而且……”
“而且什么?”庄恬追问。
李非鱼:“没有通过通风系统扩散的话,疫情影响范围可能不会太广,容易被控制住,而那个第四人想要报复的目标现在应该已经改飞备降机场了。”
她刚说完,就瞧见了庄恬惊骇的表情:“你不知道吗!那班飞机燃油不够飞到备降机场,五分钟之前已经降落了!”
李非鱼只觉心脏陡然被抓紧了:“糟了!”
她连忙要往出口的旅客队伍跑,但刚迈步,脚下就是一软,顾行单手搀住她,回头道:“监控有结果了吗?”
他还没得到回答,只听见机场出口方向突然爆发一阵骚乱,似乎有什么东西被砸到了地上,一个尖锐的男声高声叫道:“去死吧!你们全都去死!”
伴着清脆的玻璃碎裂声,原本规整的长队霎时陷入了混乱。以那男人为中心,人群如潮水般向后退开,人与人相互挤挨推搡,面对情况不明的危机,所有人的第一反应都是尽快远离,许多体弱的妇孺老弱被冲撞得跌倒在地,一时间尖叫和哭喊声连成一片!
顾行抓起庄恬手中的步话器,沉声低喝:“维持秩序!”
话音未落,他反手把李非鱼按到墙上靠稳,便要朝着骚乱的方向走去,但下一刻,却觉手腕一紧,李非鱼抬眼认真地看着他,缓缓摇了摇头。
顾行皱眉:“为什么?”
他神色虽然焦灼,但眼中却仍充满信任,李非鱼心中微微一暖:“第一,那是焦平川。第二,那三个刚下飞机的人在哪?”
——如果五分钟前飞机刚刚降落,那三个中奖的幸运儿应该还没有出海关,也就是说这里发生的骚乱完全影响不到他们!
而这时,李非鱼又加了一句:“还有,你想过没有,为什么他们一定要在机场作案?”
过去警方一直被盗用手机号这件事限制了思路,认为只有被盗号者出国了,才能保证这段时间只有嫌疑人能够使用他们的号码,但如果刨除这一点呢?
比机场安保措施更低的还有火车站、汽车站,甚至可以选在庙会、商场,随便找一个理由就可以把那三个人聚集在一起,那么,为什么是机场?
顾行的脸色渐渐沉凝起来,刚到机场时老孙警官的话又在他耳边响起,然后是三个月前王鹏章早有预料般对着机场监控露出的那个笑容,还有方才嫌疑人在监控中的施展的诡计……
他脑中有一条线像是终于连了起来,一字字低声道:“第四个人,在机场工作!”
所以他们这群人才会对机场如此熟悉,所以他们才能找到每一个监控的盲区并加以利用,甚至还可以利用安检漏洞将被盗样本带入……
“顾、顾警官!”
身后突然响起一声急切的呼喊,是那个年轻的实习员工。
那姑娘跑得上气不接下气,还没站稳就连珠炮似的叫道:“找到了!找到了,那人他穿着制服!他是——”
“司机。”顾行接上了最后半句话。
小姑娘一愣:“你们怎么知道的?”
没人给她解释,顾行立刻道:“通知机场,航站楼间一切交通停运!所有交通工具隔离!庄恬,跟我走!李非鱼……”他顿了下,咬了咬牙:“等我回来!”
李非鱼点了点头,没说话,像是怕一开口就会让人听到声音中的颤抖。
她知道自己半残的状态就算跟过去也只能拖人后腿,便索性一句让人分心的话也不说,只深深望着顾行的背影,直到看不见了,才用力地吸一口气:“妹子,来,把照片给我!”
她指的自然是嫌疑人的照片,看着对方取了出来,又道:“卷起来,稍微揉一下,弄得旧一点。”等到那张图像的外观令人满意了,才单手接过,尽量平稳地朝着刚平息下来的骚乱中心走去。
焦平川已经被控制住,衣服让地上的玻璃碎片划了几条大口子,手背和脸上都见了血,原本的鸭舌帽更是不知丢到了哪里,整个人看起来狼狈极了。
但即便如此狼狈,他却像是个趾高气昂的胜利者一般,下巴高高地扬着,恨不得从鼻孔里看人。
李非鱼穿过惊魂甫定的人群,在他面前站定,对上他挑衅而讥讽的眼神。但是她却没有和旁人一样露出被冒犯的表情,反而混不在意似的用脚尖拨弄了两下地上的碎玻璃和其中混杂的不明物质。随后,她摆了摆唯一能动的右手,那张卷起的A4纸也跟着晃动起来,然后对着赶来的疾控人员笑了下:“没事,没事啊!别这么紧张,不信你们拿去化验,这都是忽悠人的。”
穿着隔离服的来人愣了愣,焦平川的目光仿佛也凝固起来。
李非鱼又笑了,把手里的纸找了个台子就近一扔,冲焦平川挑了挑眉:“哎,你应该知道我,拜你们所赐,我左手不太好用,你帮我把那纸打开看看呗?”
她表情里三分挑衅,七分漫不经心,跟半分钟之前目送顾行离开的时候判若两人,让跟在她后面跑过来的那个妹子禁不住愣了神。
一直胸有成竹的焦平川也被她这副架势唬住了,却不能动,只能满腹狐疑地看着旁边的警察展平了那张皱巴巴的纸。
出现在他视野里的是一张不算清晰的全身图像,一个高个子男人低着头,双手插在口袋里,似乎正要匆匆赶去什么地方。
他认识那个男人!
焦平川只觉心脏好像漏跳了一拍,手也有点发抖,连忙别开目光,强作镇定地冷笑道:“这是什么?”
李非鱼把手指抬到嘴边,咯吱咯吱地咬起了指甲,好一会才噗嗤笑了声:“照片都拿来了,你觉得呢。哦,也可能这张图太模糊了,不好辨认,等我让人现给他拍一张你可能就能认出来了。”
她身后的实习妹子一怔,差点没忍住问出来,却被李非鱼及时回头瞪了一眼,又道:“但也不一定,听说一枪下去,脑袋都烂了,说不定比这张还难看呢!”她笑了笑,往台子上一坐,翘起二郎腿:“真是不好意思了,不得不通知你一声,他还没来得及把东西安到车子通风系统里就让我们逮着了,出师未捷身先死啊,啧啧啧!”
焦平川的脸色终于完全变了——有些计划的细节,本不该被警方知晓,除非眼前这个女警说的是真的!
李非鱼耷拉着眼皮,根本看都没看他,有一搭没一搭地摆弄着那张模糊得看不出五官的图像,半晌,才叹了口气:“现在你知道为什么我这么确定你之前砸的那玩意是假货了吧?”不等对方回答,又懒洋洋道:“我来呢,就是想问问你,你们到底是怎么凑到一块的?哎,对了,我个人还挺好奇的,这人的姓名履历到底是真的还是假的啊?本来呢,他在机场也干了挺久了,我觉得应该是真的,但想想王鹏章那一沓子身份证,就又没那么确定了,毕竟你们这种人吧,什么不要脸的事都能干得出来。啧,你说临到死,这人万一立个墓碑还顶着别人的名字,多亏啊是吧?”
她没说什么狠话,但就是听起来轻描淡写的几句讥讽再加上那副散漫而觉得无趣似的表情,反而比厉声斥骂更让焦平川怒不可遏,让他仿佛在一瞬间又回到了十来年前妻子病逝前的那段时间,所有人都看不起他,对他避之不及,就好像他是只让人生厌却又无关紧要的苍蝇蚊子,甚至到了最后,就连他的亲生女儿都用那种看废物一样的眼神看着他!
那种强烈的愤怒感如同烈焰一般,瞬间就烧尽了焦平川的理智。
他声嘶力竭地叫嚷了起来,试图跳上去撕烂对面那张充满了鄙夷与漫不经心的脸,却被身后的两名特警牢牢地禁锢在了原地,像一只徒劳地蹦跶的秋后蚂蚱。
而下一刻,他甚至还没有意识到自己都叫喊过什么,却见李非鱼的面色突然变得肃然起来,听她拨通了手中的电话:“顾行,嫌疑人姓齐,名字的发音是尚或者赏。”
焦平川脑中“嗡”的一声轰响:“你、你诈我!”
李非鱼从台子上跳下来,踉跄了一下,但很快站稳,淡淡道:“带走吧。”
五分钟后,按照李非鱼提供的姓名读音,名为齐尚的最后一名嫌疑人在连通航站楼之间的地铁线路上被警方抓获,身旁发现了装着失窃衣原体样本的容器,幸而还没有被开封过。
而远处,正朝着站台走来的人群,正是乘坐最近的国际航班到达的旅客,交谈、脚步与行李箱轮子在地面滚动的声音交织在一起,一如既往的平淡而嘈杂,没有一个人意识到他们曾经与危险如此接近。
顾行轻轻松了口气,积攒了数的疲惫像是一下子决了堤,让他连走回值机大厅的力气都没有,但他却又觉得异常轻松,仿佛抛下了背负多年的重担。
就在这时,他忽然听见不远处有人叫他的名字。
他循声回过头去,讶然见到了个熟悉的身影。李非鱼拖着脚步逆着人群朝他走来,脸上仍带着那种他所熟知的懒洋洋的笑容,见他看过来,那笑容倏然扩大开来。
“顾行,咱们回家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