亲近了一些。所以,如今的兵部,虽然不能说是张越一人的一言堂,可在多年的润物细无声中,和他的契合度很不一般。
“下官想请问大人,您所题武举是否醉翁之意不在酒?不在于武举,甚至不在于军官,而是在于军户?”
问话的是新任武选司郎中晋成安,四十出头的他在眼下这人头济济的满堂官员中,算是较为年长的。再加上武选司虽说次于职方司,在实权上却是头一等的,由他来发问自然是再合适不过。因而,其余原本就是满腹狐疑的,这会儿也都没有再开口。
“你们说得不错,名在武举,实在军户。”
张越自从入兵部之后,先在武库司,后在职方司,曾经去过兴和,随行北征北巡,又放过广东布政使,对于军户的了解自然不比那些在兵部浸淫几十年的老人差。此时此刻,他轻轻点了点头,又叹了一口气。
“各位不论在兵部长短,应当知道如今的军户已经远不如洪武年间。那时候每家军户只出正丁一人承役,但如今却是往往一家有两丁,甚至于三丁四丁同服军役,承役之重,无过于军户,这是什么道理?当初洪武年间是要打仗,那时候上了黄册的军户尚且够用,如今承平之世,缘何军户反而要一再勾补?无他,承役太重,所以军户逃亡越来越多!”
张越一下子提高了声音,见满座很少有无动于衷的,心中不禁欣慰,于是又喝了一口茶平复了一下心情,这才缓缓言道:“当初黄册分天下百姓为民户、军户、匠户、灶户等等,无非是为了民安其业,并非把民户之外的百姓归为贱民,但如今的情形如何?匠户形同奴隶,灶户饱受盘剥,军户禁不住役使因而逃亡,其他也是一样度日艰难。民户几乎不与这些人家通婚,实质上已经把他们视作了贱民。若是如此,还怎么指望军户在边防或是打仗上出力?”
“可是,皇上即位之初,曾经大赦天下,革除军户重役,诏一家只得一丁成军。”
说话的这人才说了一句,旁边就传来了崔范之的驳斥声:“朝廷是这么下诏的,可下头如何实施,就不是那么容易的了。据我所知,大人所说不差,我在武库司呆了这么好几年,曾经亲自下去勾补过一次兵员,其中甚至有一家四丁全部起解军户。那家只剩下了一个连路都走不动的老母亲,我临走时虽说给她留了一点钱,不过估摸她也活不了多久。”
在官场浸淫久了,什么仁爱道德,什么礼义廉耻,多半都会丢在脑后,但兵部这些官员们毕竟仍正当壮年,颇有几分血气方刚,因而闻言顿时都沉默了。张越又淡淡地说:“范之所说的情形,其实一多半都是因为服役卫所太远的缘故。我朝军户戍卫,多半是江南调拨江北,江北调拨江南,这原本是防范之策,不能说错,可是,卫所兵员不足,却是大半由此而起!”
他顿了一顿,又沉声说:“每年军户起解,有从陕西、山西、山东、河南、北直隶到南方极边诸如云贵海南的,有从两广、四川、贵州、云南、江西、福建、湖广、浙江、南直隶起解北方边疆诸如陕西辽东的。第一个弊病就是水土不服,南方人死于寒冻,北方人死于瘴疠。第二大弊病,则是卫所离家乡动辄万里或七八千里,路远艰难,盘费却还得自己出,途中病亡的多,逃亡的更多,到卫所的甚至不足十之一二!就因为这个原因,一家军户往往不得不一勾再勾,如此循环往复,军制怎么会不坏?”
此时此刻,其余众人你眼看我眼,史安便开口问道:“大人是想通过武举法,提升军户地位?不过积弊已深,想要见成效,恐怕不是一两天就能够的。”
“是如今的积弊深,还是过上十年二十年乃至五十年一百年的积弊深?皇上正当盛年,更有除积弊的锐意,所以提出建言就是我等的职责!”张越见下头众人点头的点头,附和的附和,就笑着说道,“所以,今天我召集大家来,便是群策群力。武举只是一个由头,且让他们去争论,我们如今要做的就是把接下来这些细务一一理清楚。”
他这个主官既是如此说了,其他人自是齐齐站起身答应了。接下来又是好一番商议,等到各人各自离去的时候,崔范之和陈镛史安便留了下来。相比陈镛史安这两个张越在征交阯时认得的,崔范之本就和张越共事多年,这时候问话自然不会拐弯抹角。
“大人就不担心这么多人知道了,消息散布出去,又有人要借题发挥?”
“这是当做的事,事先露出些风声总比事到临头惹来人跳脚的强。再者,这事情并不是我提出的,之前杨阁老就曾经对我说过。他毕竟是兼着兵部尚书,又在朝多年,对这些东西的了解只会比我详尽。如今内阁里头还有几桩事情正在纠缠,所以兵部的事情自然咱们揽了。”
说到这里,张越忍不住看了一眼在场的三个亲信,一时间又怀念起了尚未回还的万世节来——奴儿干都司比北京更寒冷,这家伙可受得了?话说回来,等万世节回来,张起恐怕又要上路了。正如他起头承诺的那样,辽东这种苦差事旁人并不热衷,因而张起去那儿竟是人巴不得的事,还一下子升迁了两级。毕竟,京卫的差事才是真正炙手可热。
一番言语之后,三人各回司房办事,而回到房中的张越也很快等来了他让人去召唤的胡七。问了几句之前讯问那两个人犯的情形,得知线索仍是不多,他沉吟片刻就淡淡地说道:“太后病快痊愈了,何大夫理当会厚赏出宫,到了那时候,你去查一查越王和那个何大夫的关系。”
尽管只是简简单单的一句话,但胡七一听却是吓了一跳。
越王?皇帝一母同胞的亲弟弟,仁宗皇帝的嫡次子越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