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要我一举率军策应,将来就是安南丞相?”
“没错,陈将军怎么到现在还怀疑我的话?这都是大王亲口说的,没有一句假话。”
“大王?我倒是想问一声,当年明人也不是没寻访过陈氏后人,就是陈简定叔侄也没出来应过,如今怎么就出来他这么一个正统?另外,这么多年了,哪里来的这许多忠心耿耿的人跟着,哪来的钱置办兵器招募兵员,哪来的人充当军官编领军队?”
陈华之前向来是礼遇有加,这会儿突然当头砸来这么一通话,那人顿时有些懵了。眼珠子一转,他也不敢正面回答,脸上更是布满了谄媚的笑容:“四哥,如今大王都已经占据了大势,从前的事有什么好说的?咱们安南的丞相有什么大权你总该知道,比起在明军里头当一个小小的指挥使要强多了!再说,大王是陈氏正统,大家都已经承认了……”
“承认?那伙人没有在明人那里拿到好处,当然只要是自称陈氏后裔,肯带头起兵的都会承认!陈氏后裔……你我都是陈氏后裔,他一个无名之辈,凭什么当大王?”
“四哥,你……你可不能反悔!再说,我们的血统毕竟远了,就是称王也没人服气……”
“什么反悔,什么血统!你叫我一声四哥,可你别忘了,我们俩也是八竿子打不着的亲戚!别以为你们那些事情能瞒得过人,那个郑和,现在已经带着船队去占城问罪了!这还不算,就算这一次又胜了明军,那个张辅,那个杀人如切菜的英国公张辅,他兴许会自请来交阯镇守,到时候谁都没有活路!而且,陈天宝哪里比得上当初的胡家父子,更比不上陈简定陈季扩,连黎利都比不上。那个张越已经发觉了,肯定是发觉了……”
暴怒的陈华越说脸色越狰狞,见对方仍在不死心地劝说,他忽然猛地拔出了腰间宝剑,发疯似的直刺了过去。那信使吓得连连后退,最后更是扑通跪下直喊饶命。然而,那人只不过勉强叫了两声就戛然而止,直到咽下最后一口气的时候,仍是满脸不可置信。
在死人的衣襟上擦干了血迹,陈华这才深深吸了一口气,手中宝剑叮当落在了地上。他自入军中没杀过多少人,更何况眼前这个人和自己沾亲带故,心里自然更不舒服。而且,人是杀了,丢下水就可以毁尸灭迹,但那只是解决了一头的问题,他这一冲动,陈天宝那一头算是彻底完了,而剩下的又有多少该补救的地方!
要知道,他起初可是对几个心腹属下交过底,这会儿他们会怎么想?而且,若是只凭张越的几句话就完全放弃成算,那岂不是太丢人了?
想到这里,他立刻毫不犹豫地丢开了剑,到一旁的壁上取下了自己很少使用的大刀,回转身来冷着脸对尸体狠狠挥下,一下子将那死不瞑目的头斩了下来。一把拎起那血淋淋的脑袋,强忍那强烈的血腥味,他就大步上前打开了舱门,淡淡地看了一眼门外四人,这才叫上其中一人吩咐了几句。
等到陈华二话不说提着犹滴着鲜血的脑袋转身离开,四人立刻分出一人入内收拾,不过是扶好倒下的桌椅,至于血迹和无头尸体则是根本没去动过。另一人则是匆匆下到了甲板,一个手势叫来了几个精壮军士,径直下到底层船舱中去了。
船尾部的舱室除了张越,还有史安和陈镛。此前李庆倒是提醒过让两人搭乘和张越不同的船,但史安陈镛碰头一商议,心想他们两个南京兵部的小小文官,就是分头坐船,万一有事也是沉江的命,还不如和张越一起。这边人多,就是真出事了,也还有擒贼先擒王的机会。刚刚张越出去时硬把两人留在舱室里,于是,张越人回来,陈镛就立刻焦躁地上前询问。
“放心,你之前既然已经提醒过,所以我做了不少妥当安排。”
“可是万无一失?船在江上,万一出一点纰漏,那都是会坏大事的!”
“陈主事,天下哪有万无一失的事,五分就可为,七分则必为,至于倘若是成功率能有九成,那更是万中无一了。”张越见陈镛还要再说,一旁的史安却轻轻用手肘撞了他一下,当即又笑道,“听李尚书说过,陈主事手谈的本事很是精妙,如今既然在船上,又没有其他事,咱们不如来下一局?”
也难怪陈镛如此焦急,他是永乐十三年二甲第六名进士,曾经馆选庶吉士,可京官历练比外官更甚,他尽管是张越的科场前辈,但至今仍只是一介主事。如今索性退而求其次不求官运亨通,只求能实实在在做点事情。
听到张越说要下棋,他不禁一愣,直到旁边的史安又提醒了一句,他这才不情不愿地坐下。他本是钱塘人,诗文固然上乘,但棋艺也确实是江南国手。只是这会儿心里揣了事情,一番黑白厮杀下,他竟是被棋艺平平的张越杀了个大败亏输。
“陈兄,你这可是让我呢!”分心二用的张越早看见彭十三带人溜出了门去,脸上表情轻松了许多,因对陈镛笑道,“就是再想,那些烦心事也依旧在,不如借着下棋静静心。”
一直坐在旁边观战的史安已经品出了一些滋味来,当即也帮腔暗示了两句。而听到静心二字,陈镛刹那间想起了之前教自己下棋的老师说的那些话,当即闭上眼睛凝神片刻,这才再次执黑先行。一局棋才刚刚展开没多久,外头就传来了一阵喧哗,紧接着,舱门被人推开,随之进来的是浑身溅血提着人头的陈华。
文官讲究的是杀人不见血,虽说在官场人事倾轧上头未必没做过置人于死地的事情,但真正看到死人的机会却少之又少,更何况史陈两人离着高层还差得远。好在他们在之前入交数场大小战役中都见过血,入了交州府后更是见到了众多伤员,此刻还能维持得住。
然而,当那个死人脑袋一下子被人掷在地上,继而滚动了几下,那双死不瞑目的眼睛正好对着自个的时候,陈镛史安还是一下子从椅子上弹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