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根生吓得不轻,若是一般人,早就害怕得第一时间报警,但老人第一时间想的是救人。
一边忙不迭的烧热水、收拾屋子,一边帮着清理伤者身上的血污。
他从没见过如此健壮的汉子,比他那头耕牛也不遑多让。
更没见过伤得这么重的人,身上到处的流着血的小孔,特别是那只空荡荡的眼睛,里面还夹杂着红白相间的经脉,看得毛骨悚然。
接下来的几天,铁塔汉子每天早出晚归,他就负责守着伤者。
铁塔汉子每次回来都带着些奇奇怪怪,他叫不出名字的草药。
回来之后就开始鼓捣,一些草药煎成水灌给那人喝,一些熬成黑乎乎糊敷在他的身上。
在铁塔汉子和他的精心照顾下,那人一天天见好,已经能喝下一大碗粥。
老人不得不感叹年轻就是好,伤得这么重,竟然能这么快好起来。他自然不会知道,即便再年轻,换一个人早就死了几百回了。
几天下来,老人知道铁塔般汉子叫黄九斤,床上那人是他朋友,因为是在打架斗殴中受了重伤,不方便住医院,才把他送到了农村来医治。
老人虽然是个老农民,但并不傻,年轻的时候也跟村里人打过架,普通的打架斗殴哪里能伤成这个样子。
但是他并没有说破,也没有害怕,因为他从这个铁塔汉子身上看到了农村人质朴的一面,这种质朴,不是在农村长大的人是装不出来的。
当然,更为重要的是,作为一个独居的农村留守老人,他实在是孤独太久了。
需要一个人陪他聊聊天,哪怕他并不确定这个人是好人还是坏人。
这样的老人,在农村不多,但也绝对不少。
晚上没事的时候,他就拉着黄九斤讲一些陈年往事,当然讲的的最多的是他的孙子如何可爱,如何聪明,将来一定能考上名牌大学,言语之中充满了溺爱和想念。
刚开始的时候,他还有些顾忌,毕竟现在的年轻人自诩见多识广、学识渊博,早已不爱听那些过时的陈词滥调。
但接触下来,他发现这个年轻人不一样,不管他说多久,说的事多无聊,他总是面带笑容的倾听。
而且是很认真,毫不敷衍的倾听。
以前儿子和儿媳妇儿老说他说话没条理、没营养,话多不种听。以至于后来他都不怎么说话。现在他找到了自信,突然觉得儿子和儿媳妇说得不对,眼前这个年轻人就很乐意听他说话。
王根生连着卷了好几卷叶子烟,月亮也升到了当空,才有些不好意思的说道:“人老了就是喜欢唠唠叨叨,又耽搁你睡觉了”。
黄九斤摇头,“王大爷,我挺喜欢听您说话”。
王根生满足的笑了笑,随着又叹了口气,:“我的儿女能有你一半的耐心就好了”。
黄九斤淡淡道:“家有一老如有一宝,他们是生在福中不知福”。
王根生笑了笑,“你就别逗我老头子开心了”。
“真的,他们早晚会明白的”。黄九斤一本正经的说道。
王根生抖了抖烟杆,“也许吧
,不过等他们明白的时候,我坟头的草都不知道该长多深了”。
“王大爷,别种那么多地了,养好身体,您能等到那一天”。
王根生咧嘴微笑,脸上满是骄傲。“我孙子现在上高中了,他学习很好,听我儿子和儿媳妇说,能考上211、985大学,我得给劲儿的存点钱,到时候给他包一个大红包”。
黄九斤很替老人高兴,但不知道为什么,就是高兴不起来,只得勉强的挤出一丝笑容。
“王大爷,您少苦点累点,多活几年,就是给您孙子最大的红包”。
王根生摆了摆手,“不是一个道理,我跟你讲,我们村里有个李老头儿,跟我差不多年纪,前年他孙子考上大学办升学宴,孙子来请了他几次都不去,知道为什么吗”。
“为什么”?黄九斤下意识问道。
“因为他没有钱给孙子包红包”。
黄九斤哦了一声,颇为惊讶。“我还是第一次听说这种事”。
王根生叹了口气,“李老头儿因为这事儿落下了心病,没到一年时间就去了”。说着指了指远处黑乎乎的山坡,“就埋在那里。他死的时候儿女都在外面打工,孙子又在外地上大学,还是我给他抹下眼睛。”
“哎,死不瞑目啊,死的时候还在念叨自己没本事,对不起孙子”。
黄九斤眉头微皱,目光望向远处,只看到黑乎乎的一片,看不见坟头。
“何必呢,他孙子应该也不介意那个红包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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