军伤亡一千余人。刚刚张郃将军遣人来报,截至今日,曹军已连续攻城十六天,五万兵马折损大半,眼下只剩八千余人了。但是曹军仍未撤退,傍晚罢战休兵之后,敌将曹仁依然命令兵士修葺攻城军械,似乎明日还欲继续攻城。”这是自李利率军围攻邺城以来,袁谭每天都要做的事情,每天傍晚都要向其父袁绍禀报战况,说得越详细越好。
起初,袁谭每天都要亲自去城楼察看战况,而后回来禀报。但随着时间的推移,迁延日久之下,他便不再亲力亲为了,而是命令守将张郃每日派人回来禀明战况,再由他转述于袁绍。对此,袁绍心知肚明,却没有指责他,似乎并不介意此事。这是袁谭的想法。
说完话后,袁谭轻步走到袁绍身旁,将手搓暖之后便开始给父亲揉捏肩膀,动作十分娴熟,似乎之前便已做过多次,俨然是熟难生巧。而这或许就是袁绍近年来一直把他留在身边的主要原因。
也许袁谭确实不是聪慧睿智之人,心智不够成熟,做事不够稳重,可他却是个极重孝道的孝子。这一点对于为人父母者尤为重要。步入老年之后,父母看重的是子女是否有孝心,而不是子女究竟有多聪明。孝道和聪明与否无关。
“攻城半个月,五万大军只剩八千人,这种事情也许只有曹孟德才能做出来。”沉默半晌,袁绍终于开口说话了。可是这番话落在袁谭耳朵里,却让他顿感莫名其妙,一脸茫然,浑然不知所谓。
语气一顿,袁绍没有回头,却已猜到自己的儿子肯定没有听明白。换做以前,袁绍即使知道他听不懂也不会解释,但今天不同于以往。有些事情是该告诉袁谭,否则现在不说,再过几天恐怕就没有机会再说了。
“显思应该知道,为父与曹孟德相识三十多年。在董卓率军进入洛阳之前,为父和他情同兄弟,年轻时还一起干过很多荒唐事。是以孟德的为人如何,恐怕天底下没有比为父更了解他的人了。其人心志坚韧,城府极深,做事果断,心狠手辣。长期以来,为父并不认为自己不如他,甚至于,为父曾经有很长一段时间都很鄙视他。这不仅因为他是阉宦之后,还因为他是个为达目的不择手段的人,这一点让为父深为不耻。
就像你如今看到的场景,为了取信于李贼(李利),他不惜搭上五万精锐将士的性命,而他自己对此却连眼睛都不眨一下,整天陪在李贼身边阿谀奉承,谈笑风生。此举,为父断然做不到也做不出来,但他曹孟德就能做到,而且丝毫不露破绽。所以,时至今日,为父不得不承认,乱世争雄之中我不如曹孟德!”
袁谭闻言后脸色煞白,脸颊极度扭曲,神情狰狞,以至于本来给袁绍揉肩的双手攥得紧紧,骨节咯咯作响。他本以为自己听到的都是谣言,天底下焉有将自家基业拱手送于旁人之事?只可惜,空穴不来风,他最担心的事情终究还是发生了。
内心剧烈挣扎半晌,袁谭深吸一口气,好不容易镇定心神,强迫自己冷静下来。随即他佯作懵懂的支吾道:“这孩儿愚钝,不知父亲此话何意?”
袁绍闻声后,双臂抓紧软椅的把手,颇为费力的扭头看着袁谭,语重心长地道:“其实你早就知道,却始终心存侥幸,不愿意承认,更不想面对而已。我儿心里想什么,为父都明白,但是为父为何这么做,你却是直到现在仍旧浑然不知。”
说到这里,袁绍的情绪有些激动,以致气息急促,脸上再度浮现一抹异样的潮红。缓口气后,袁绍竭力让自己的语气变得温和一些,久病之中的身体也迫使他不能过于激动,否则此时他还能开口说话,下一刻就有可能彻底闭上眼睛。
“正如我儿心中所想,为父也不想把袁氏基业拱手送给旁人,只要还有一丝机会,为父都不会这样做。可是我袁家当下的处境如何,天下局势又如何,你难道一无所知吗?与我袁氏一门千余族人的性命相比,区区一个冀州又算得了什么?再好的基业,再大的江山,也没有我袁家族人的性命重要。命都保不住了,还要江山作甚?”
再次被迫停顿下来,袁绍长出一口气,仰天叹息道:“痴儿啊,你我父子此刻还能坐在府中叙谈,全仗曹孟德拖住李贼,而这些都是要付出代价的。为父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让你们能够好好活下去,不求你们出将入相,只愿你们能够平平安安的度过一生。倘能如此,为父心愿足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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